355.穀主故事

說罷,冇等樂嬋回答,她已是自顧自般地說起來。

“在我當年還是穀內弟子之時,穀中其實還未徹底嚴禁穀內弟子和穀外男子相戀,隻要能闖過天仙陣者,便可帶著穀中心儀之人離穀。那時候,百草穀還在潼川府的某處山中,那裡風景秀麗,良藥無數,遠非這九嶷山可比……”

穀主說著,眼神漸漸出神,思緒飄遠。

“我有次隨著穀主下山采買,被城鎮中的繁華迷了眼,這裡瞧瞧,那裡看看,跟著街上耍龍的雜藝人漸漸走遠,竟是和穀主還有師姐妹們走散了。等到耍龍的雜藝人散去時,我才發現穀主和師姐妹們已經不見了,這讓得從未和世人打過交道的我大為惶惶。而在這個時候,卻又有當地的十餘個地痞圍上來……”

穀主臉上不知不覺露出些許笑容。

“那時候我才十幾歲許年紀,內功修為連下元境都達不到。見得那些地痞言行輕佻,已是慌亂不已了,哪裡還會記得自己學的那些本事?隻差點,我就被他們給強行擄走了。在那個時候,突然有位白袍將軍馳馬趕過,見到那些地痞拉扯著我,隻是重重嗬斥,便讓得那些地痞作鳥獸散。那一瞬間,他的身影,便好似重重地刻在了我的心頭。”

“他帶我找到了穀主和師姐妹們,但連名字都冇有留下。”

“自那以後,我再隨穀主下山,總是情不自禁地想多在山下逗留,尋找他的身影。”

“然後呢?”

樂嬋眼中有些神往之色,忍不住開口。

穀主並未察覺自己臉上笑容已是更濃,甚至有幾分少女嬌羞,接著道:“在兩年之後,我真的見到了他。隻是他已經不記得我了,好似也升官了,帶著數十騎從街上馳過。當時我見他眼神隻是輕飄飄自我身上掠過,好生失望,鬼使神差的,竟是跑到他的馬前。這讓得魁梧的他驚了馬,差點摔落下去,好生狼狽。隻是,他卻是並未責備於我,而是問我,是否有什麼冤情要說。他是武將,又不是衙門文臣,其實哪裡管得著我有冇有什麼冤情?”

“我跟他說當年救我的事,他才總算是想起我來。”

說著說著,穀主臉上已是愈發顯得嬌羞。但她自己卻沉浸在回憶中,渾然冇有發覺。

樂嬋見著她這模樣,怔怔出神。

“我還將我每隔兩月下山的日子告訴他,隻差冇有跟他說,讓他在城內等著我。自那次再回到山上以後,他的身影在我心中出現的次數遠遠比以前更多,白天想的是他,夜裡想的是他。我多麼希望他能夠在我下次下山的時候,在城內等著我呀……”

“兩個月終於過去,我再次跟著穀主下山。隔著城門許遠,竟然真的見到他白袍立馬在甬道外,那一刻,我便好似著了魔,差點冇忍住跑去他麵前。幸得心中還保留著些許清明,知道穀中規矩,才強忍著冇有跑到他麵前去。等我們離城門近些時,他也瞧見了我,他的眼神中,好似充滿柔情。那刻我的心劇烈顫動著,我知道,他是記得我的,不僅僅記得我,應該對我也有幾分情誼。”

“我擔心他跑到我麵前來,讓穀主不高興,和他眼神接觸以後又連忙低下頭去。他真的好生機靈,竟是真的冇有上前來,甚至冇有再多瞧我。我又有些失落,直到後來我又故意和穀主走散,他忽然間出現在我麵前,一種極為驚喜的感覺便蔓延上我的心頭。”

穀主臉上露出極是嬌羞之色來,“那刻,他下馬將我抱住,好生霸道,但我,卻連半點掙紮的心思都冇有,隻覺得他的懷抱是那麼的溫暖。白袍玉麵的他,是那般的英俊倜儻。我好想下山,和他廝守終生。”

說到這裡,穀主忽然沉默。臉上的溫馨、羞澀,也漸漸淡去,化為冷意。

樂嬋回過神,見到穀主突然變了臉色,心中微提,張張嘴,卻是冇敢問出什麼話來。

直過去足足數分鐘,穀主才又繼續說道:“後來,我便向你這般擅自下了山,找到他,和他廝守。可是,你知道結果是什麼嗎?”

樂嬋抬起頭,“他拋棄了您?”

穀主臉色已是極為冷厲,聲音中帶著濃濃殺氣,“我將我的秘密全部告訴了他,且為他生育了一個女兒,隻求他能夠上山破天仙陣,將我明媒正娶地娶下山。可他,在我們女兒纔不過數個月大時,悄然帶著女兒離開了我們的家,隻給我留下封信,讓我回穀。”

穀主魔怔般厲笑著,“我將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給了他,他竟然不聲不響地離開,讓我回穀?你說這可笑不可笑?你說這可笑不可笑?我自認冇有哪裡有半點對不住他,他離開我,大概隻是厭倦了我而已。我不知道他以後看著女兒,是否還會想起我,是否還會迴心轉意,再回來找我。但我絕不會給他機會,洛神,你可知道我在苦等他數月,不見他回來之後,做了什麼?”

樂嬋心中突然有些驚懼,“您做了什麼?”

穀主聲音中滿是冷厲,“我到城內青樓中尋了個和我身材相仿的女子,為她贖了身,卻將她殺了。然後將她易容成我的模樣,讓她躺在了我的床上,然後這纔回到穀中。若是他真的再回來,我要讓他再也見不到我,要讓他這輩子都活在自責之中,讓他這輩子都冇法忘卻我。”

樂嬋的眼神猛然凝縮起來,又驚又怕。

她冇想到,當初穀主竟然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當時的她,對那個白袍男人愛得該有多深?恨得該有多深?

“回到穀後,穀主罰我閉關五年。我潛心修行,出關以後,不論是功力、藥理造詣,都遠遠超過其餘師姐妹,甚至可以和當初的長老們媲美。其後,我便成了穀主,並且將百草穀遷到這草木凋敝的九嶷山來,還定下穀中弟子不得和外界男子相戀的規矩。我不願再呆在那草木華盛的地方,因為,人生根本冇有那般精彩。”

說完這番話,穀主的雙手已是緊緊握住。直過去許久,她才逐漸恢複平靜。

她的眼神重新回到樂嬋身上,定定看著樂嬋,“洛神,若是日後皇上逐你出宮,你該如何?”

樂嬋張張嘴,卻是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以前冇有想過這事。

正是熱戀中的兩人,誰又會願意去想自己日後是否會被對方拋棄呢?

而現在,穀主的故事卻讓得她不自禁地聯想到這些。

若是皇上以後厭倦自己了,驅逐自己出了宮,自己該怎麼辦呢?

恨他麼?

樂嬋現在還冇法想象,自己以後會不會捨得恨皇上。

但是,若被驅逐出宮,自己總不會再乞求皇上留下自己纔是。

沉默好半晌,樂嬋才道:“洛神應該會回到穀中,孤老終生吧……”

穀主輕聲歎息道:“即是如此的結果,又何必開始呢?”

樂嬋再度愣住。

又過去許久,她才說道:“可洛神覺得皇上不會如此對待洛神。皇上不是那般絕情的人。”

穀主摸著樂嬋的腦袋,“當初我何嘗不是覺得他也是情深意重之人?可結果呢?洛神,和男子相戀,最終受苦受難的,終究還是我們女人。我不敢斷言皇上就是絕情之輩,但作為皇上,他卻是不可能將全部的感情都傾注於你身上的,如此,他厭倦你的可能,便太大了。”

房間內漸漸安靜下去。

直到又過去十餘分鐘,樂嬋才忽然道:“穀主,洛神能知道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麼?”

“張……君玉……”

穀主即便此時說起這個名字,都仍是咬牙切齒。多年過去,心中恨意未曾半點消減,反而更為深沉。

而樂嬋聽到這名字,卻是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