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8.皇上薨了

利州東路巴州清化郡。

曆經月餘,仲孫啟賦、赫連城等人終於帶著所剩接近四萬大軍回到這裡。

皇帝李望元仍舊臥床不起。

他傷得實在太重,現在性命已經無憂,但要想下床,還得靜養段時間。在重慶府的嶽玥也是差不多情況。

看到清化郡城門,仲孫啟賦等人甚至有熱淚盈眶衝動。

這回能夠活著回到巴州,真屬不易。當初重慶洪水,靠的是在世佛無得。後來白馬軍攻城,又是多虧嶽鵬兩千輕騎。

不然,他們這些人怕是都得死在重慶府內。

到現在,雖李望元重傷,但已經能算是最好情況。

城門口,西夏巴州知州易天華帶著眾臣親自相迎。他原本是元朝官吏,隻不過利州東路節度使龐紅光投誠西夏,他們這些下官便也隻能跟著投誠。等得宋元議和,元朝將利州東、西兩路讓與宋朝,他們就更冇有什麼回元的心思。

仲孫啟賦等人稍微和易天華等人寒暄過後,便率著大軍入城。

易天華年約六旬,已是老臣,對待仲孫啟賦等人很是恭敬。

西夏軍卒在夔州路雖然初逢大敗,但其後知恥而後勇,將白馬軍趕到重慶府,這還是冇讓易天華這些元朝舊臣失望的。

雖然現在各國中西夏勢力最為單薄,但總算不至於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城內街道兩旁,儘是駐足觀望的百姓。

先屬宋,又屬元,現在又屬西夏。這些百姓們見到龍攆從街頭上過,神情卻是有些麻木。

數十年也不過三兩代人,朝廷反覆,連他們自己,都不再確信自己到底是何朝之人。

李望元靜悄悄躺在龍攆內,麵上仍舊冇有什麼血色。眼睛已經睜開,卻是在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再想著什麼。

此番攻夔州之行,他心境、觀念所遭受的衝擊可謂巨大。

先是為妹妹李秀淑甘願愧對整個西夏臣民,其後,卻又逐漸感受到肩頭上使命之重,皇權之妙,便又漸漸傾向於放棄李秀淑。那段時間裡,他整個人都沉淪在皇權裡,滿腦子裡想的都是如何讓西夏發展壯大。重慶大水,他瀕臨絕望,無得隻身擋洪峰,將他們解救於危難之際。

他感激之餘,也被無得和尚無私精神而重重感觸。

由此,也生出還是想換回李秀淑想法。

如今看來,西夏雖然損兵折將,但他總算也快如願以償。且和大宋隱約形成聯合之勢,也算不虛此行。

隻是李望元心中總還是覺得有些空落落。

他不自禁的想著,若是能夠救回妹妹的同時且將夔州路握於手中,那會是多麼美妙的事情。

人心不足蛇吞象。

李望元陷入皇權之中,想要再自拔,實在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龍攆緩緩穿過街道,最終,跟著易天華等人入府衙。

大軍怕是要在城內休憩幾日,李望元便也被安排在府衙內後院居住著。

長途跋涉顯然不利於他的恢複,而且軍中缺藥,那些負責給他養傷的禦醫們還得在城內采買藥材。

隻是誰也冇有想到的是,就在這夜,清化郡府衙內卻是發生讓仲孫啟賦等人惶惶如終日的變故。

古色古香的房間內,數個楠木燈柱上油燈散發著柔和光芒,將整個屋子都瀰漫在內。

有幾個妙齡侍女守候在床榻邊。

皇帝李望元躺在床上,眼睛微微合著,在休憩。

有禦醫端著湯藥進屋,走到床榻旁,輕聲呼喊:“皇上,該用藥了。”

李望元睜開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禦醫將湯藥遞給旁邊侍女。

侍女輕柔抬起李望元的腦袋,將其枕在自己圓潤大腿上。麵色微紅,小心翼翼地喂李望元喝藥。

藥似是很苦,李望元的眉頭微微皺起。

不過他在元朝皇宮中長大,不像那些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皇族,這點苦頭自是吃得。

端藥進來的禦醫也輕輕鬆口氣。

這藥,是恢複內傷,化除淤血最好的方子,但很苦,他之前還真有些擔心皇上會發怒。

然而,就在李望元將湯藥喝乾淨以後,臉色卻是豁然發生了變化。

他原本蒼白的臉色陡然間變得殷紅如血。

雙目瞪得滾圓。

“皇!”

還不等吃驚的禦醫將皇上兩個字完整喊出來,李望元一口血就從嘴裡噴湧而出。

仰著麵的他,這口血全部都吐在自己的臉上,瞬間無比猙獰、滲人、狼狽。

“啊!”

半抱著他的侍女發出驚呼,玉容失色,連手中的瓷碗都落到地上。

鮮豔的宮裙上被點綴數滴血液,是那般刺眼。

“皇上!皇上!”

禦醫眼中滿是惶恐和不解之色,大喊數聲,連忙搭住李望元的手腕給他把脈。

但是,李望元嘴裡的血卻像是不要錢似的不斷往外汩著。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似乎承受極大痛楚,眼眸都要鼓出眼眶一般,極是嚇人。

“朕……朕……”

嘴唇張張合合,卻始終不能說出完整的話來。

侍女已然嚇傻了。

血液很快將她的宮裙下襬全部染透。

旁邊幾個侍女也是驚慌失措,尖叫不已,有人甚至因此而暈厥過去。

禦醫的手微微發抖。

此時此刻,莫說把脈,就是讓他聽脈,怕是都聽不真切。

隻約莫過去十餘秒中時間,李望元的神情就徹底僵化在臉上。

因為疼痛而握得極緊的雙手忽然間無力垂下。

腦袋也向著旁邊偏去。

屋外,有帶刀侍衛闖進屋子。

見到床頭斑駁血跡,都是呆愣當場。

“皇上!”

隨即有人驚呼。

眾侍衛鏗鏘都將佩刀給拔了出來。

雪白刀芒在折射在屋內房梁上。

但李望元,自然是已經不可能再有任何反應。

鬚髮皆白的禦醫滿臉灰白之色,無力坐倒在地上。搭在李望元手腕上的手也收了回來。

皇上冇有脈搏了。

皇上,薨了。

李望元在軍中稱帝還不到四個月時間,還來不及回到西夏皇城中興府正式登基,就這樣暴斃在清化郡府衙內。

屋內的人全部都被控製住。

就在旁側屋子裡住著的兩個一品堂供奉進來以後,也是呆愣當場。

有侍衛匆匆跑出院落,前去稟報仲孫啟賦等人。

隻不多時,西夏眾隨軍出征的文臣武將儘皆趕到屋內。

當他們看到滿臉血汙,已是冇有任何動靜的李望元後,神情各有變化。

帝師仲孫啟賦好似在這瞬間蒼老數歲,老淚縱橫,“天要亡我西夏皇族,天要亡我西夏皇族啊……”

他跪倒在地上,不斷捶打著自己胸口。

除他之外,還有幾個為西夏耗儘心血的老臣也是同樣如此。

而赫連城等青壯將領、臣子們,雖然也是滿臉痛楚,但看起來,就遠遠顯得冇有這般發自肺腑了。

他們還未出生時,西夏就已經亡國。他們是在元朝統治下長大,對西夏皇族,說到底實在遠遠稱不上忠心耿耿。

赫連城抽出腰間佩刀,大步走到那癱軟在龍床邊的禦醫旁。

刀倏然架在禦醫脖子上,“皇上為何會如此?”

禦醫打了個激靈,似乎這纔回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方子,是微臣和數位同僚都確認過的啊!”

他渾身簌簌發抖不停。

“本將是問你皇上為何會如此!”赫連城大喝。

禦醫雙腿間有帶著些微黃色的液體流淌出來,“中毒,是中毒。有人在皇上的湯藥中做了手腳,赫連將軍,饒命啊!”

赫連城冰冷眼神落在侍女身上。

“哇!”

侍女便也在瞬間被嚇哭了,“不關我事,不關我事。奴婢、奴婢隻是喂皇上服藥……”

屋內侍女們都跪在地上,全部都喊著類似的話。

仲孫啟賦等人還是痛哭不止,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