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唐賽兒(6/10)

書房裡,週四通手掌摩擦著茶瓷,掌心的暖意讓他真正的靜了下來,叱吒商海二十多年,週四通也不是白給的。

“戶政司那批冬糧的款子,侄兒回頭就能安排人到銀行打過去。”

沉吟著,週四通說道:“可是我這一邊,當初入倉的底單如今已經付之一炬了,侄兒需要重新補一份手續,戶政司那邊的入庫單還有吧,明天拿到侄兒那,侄兒重新補一份,拿給稅務司稽覈。”

“唔,把手續儘快補上,款結了,公衙這邊好向內閣申報。”

周瑾點點頭,拉開了自己書桌的抽屜,將一紙加蓋有戶政司印章的入庫單放到案頭:“底單就在我這裡,你可以直接帶走,拿到稅務司先把手續重新補一份。”

眼光在這紙入庫單上瞄了一眼,週四通的眼神便凝重起來。

因為這份入庫單上麵寫的不是二十萬噸,而是三十萬!

這一橫加的,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現在,週四海頓時明白為什麼自己叔父要說,先把這事給辦了。

山東佈政使司竟然虧空了上一年度,整整十萬噸的冬糧!

而現在這個虧空,要讓他週四通來補上。

十萬噸冬糧哪去了?

都不用琢磨,週四通也知道,必是拿出來賣掉了,至於錢去了哪,還想個屁啊。

現在是糧食冇了,錢也不知道裝了誰的腰包,然後就租賃週四通的倉庫儲存,趕巧了失了大火!

週四通有種遍體生寒的感覺。

十萬噸的糧食,折價不過幾個億,對他週四通來說,還真不是什麼大數字,完全可以補得上。

但如果這事真是人為的,那心是真狠啊。

為了補十萬噸的窟窿,燒掉二十萬噸的糧食。

就為了能把公賬給走平掉。

雖然這樣會麻煩點,但無從可查,如果冇有這把火,這個虧空是冇法補的。

看著眼前的叔父,週四通知道,自己這個叔叔在這件事裡麵,絕對是脫不得乾係的。

他週四通冇得選!

“侄兒知道了。”

收起這張入庫單,週四通有些疲態,起身打算告辭,又聽到周瑾說了一句:“抓緊把這事辦妥,好到公衙處理一下工廠失火,工人死傷的案子。”

這一刻,週四通頓時明白,為什麼叔父要讓自己先處理糧食的事了。

這是投名狀啊。

處理了冬糧的事,那就是自己人,工廠失火出事,自然會有人幫他週四通擺平。

就算事鬨大了,民怨升騰,非需要抓幾個負責人出來平民憤,也絕不會輪到他週四通。

公衙總能挑出幾個替死鬼來,作為這起重大安全事故的定罪羔羊。

出門的時候,週四通感覺自己心都寒了。

很明顯,這就是一場局,一個套、一個坑!

坑的就是他週四通。

如今看來,火絕對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公衙要挑一個商人出來坑死掉,好來平賬,但是呢又怕出意外,於是找了個近人。

那麼,作為分管戶政、稅政的周瑾的侄子,週四通顯然是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

更何況,事發的時候,週四通恰好在北京,這樣的話,公衙出麵平事也好把週四通摘出來保護住。

所以說,週四通損失的隻是金錢,而不會把自己搭進去。

但收回的回報一樣巨大,他收穫了一個見不得光的**集團的感恩之情!

有些步履沉重的上車,馬車緩緩驅動,繞離開周瑾的府邸,向著週四通在濟南老家的宅子駛去,路上經過佈政使司衙門,週四通撩簾看了一眼,能夠看到不少的老百姓都在舉著牌子靜坐,被一眾皂衣差役拿著殺威棒隔開,不至於阻塞住公衙的出入口。

正門高懸的匾額。

‘為人民服務’。

看著這五個字,莫名紮的週四通有些眼疼。

某一瞬間,週四通甚至有一種衝動,乾脆跑到北京去舉報周瑾。

但這個念頭僅僅閃過便作罷,誰都可以唯獨他不行,週四通父親過世的早,十來歲就開始跟著周瑾住,如果冇有這麼個叔父照拂,便是連活下去都難,何言創下今日這般家業。

周瑾對週四通視若己出,那麼,便是天下人都可以言周瑾不好,獨週四通不可以!

帶著一肚子的愁腸煩緒,週四通回了家,剛下車就發現府宅門口徘徊著一個俏婦人。

女人二十多歲,很漂亮,臉上還帶著哭過的幾抹淚痕,更是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韻味。

這美貌讓週四通不由多看了兩眼。

“她是誰?”

週四通開口問道,府裡的門房接了話:“回大掌櫃的,這是咱們城東紗廠的女工,叫唐賽兒,她丈夫林三就是失火那庫房的倉管,受了重傷躺在醫館內,這婦人說,她有要緊事找管事的,聽說您從北京回來了,就尋摸到這裡來。”

一千嬌百媚的美人,叫什麼賽兒啊,真不好聽。

週四通心裡嘀咕了一句,那邊唐賽兒也看到了週四通,邁開步子就要上來,被幾名家丁護院攔住。

“讓她來。”

喝退幾個家丁,週四通震了震自己身上的衣袍,愁悶的脊梁也抖擻三分精神。

“你有什麼事非要尋我。”

見唐賽兒東顧西盼,週四通皺了眉:“你已做人婦,進我府宅易生閒話,什麼事就在府外說吧。”

唐賽兒隻好咬咬牙關,又近了週四通三分,體香撲鼻,讓週四通有些心猿意馬,但很快,這些情緒便一掃而空。

“大掌櫃的,我家夫君說,這火起的有端倪。”

紙永遠保不住火!

週四通的麪皮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平靜,驚疑一聲:“此話當真?”

“應是確鑿。”唐賽兒悲從中來,泣聲道:“夫君說,火起時,藉著火光他似曾看見幾道人影,為了提醒在廠區裡住宿的工人,他纔沒有逃離,敲著鑼到處喚人,若不然,大火呼嘯席捲,死傷隻會更甚,也因此,我家夫君才被燒至重傷,僥倖活命。

大掌櫃,這事您可一定要報案公堂,將此事徹查啊,如此多死傷者,賤婦替他們求您了。”

眼見唐賽兒要跪,週四通一把攙住,沉聲問道。

“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去公堂報案。”

“賤婦人微言輕,也不是案發現場之人,捕風捉影之事說不得,賤婦請公衙派人去詢問我夫郎,但我夫郎重傷昏迷,作罷了。”

“此事我知曉了。”

週四通點點頭,保證道:“你且先去照料你夫君,容我換身衣服,馬上去公衙稟報此事。”

看著唐賽兒千恩萬謝的道謝離開,週四通的臉上風雲變幻。

深吸一口氣,週四通邁步進了府宅。

這是這步伐,格外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