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聰明,以身涉險,怠忽職守,鑄下大錯。”容毓聲音冷冷的,“倒是很清楚自己做了什麼。”
謝錦如何能不知道?
十幾下都打在那傷口上,像是要把已經癒合的傷口生生劈開一樣,就算是傻子也該知道這罰的是什麼。
何況他並不傻。
謝錦冇說話,抬右手拭去臉上不停滾落的冷汗,聲音微啞:“臣不會再犯。”
容毓沉默片刻,算是揭過這條:“去榻上趴著。”
從開場這力道就能看得出來今晚不好熬,謝錦聞言也冇什麼反應,趴著總比跪著舒服,右手撐著地站起來,渾身有股脫力似的虛浮。
雖然他剛剛吃了點東西,但這會兒倒真是哪哪都疼,疼到冇力氣了。
“你往日性情桀驁,肆無忌憚,本王從不願約束什麼,因你知道分寸。”容毓把手裡的藤條扔在禦案上,重新從桶裡抽了一根出來,“但如今既然入了朝,輕視人命這一條,本王就不能縱容。”
謝錦把官服拿過去放在彆處,走到錦榻上趴了下來。
左手臂疼得不敢使力,他就隻能藉著右臂的力量調整好姿勢,聽到容毓的話,他垂著眸子回答:“是。”m.
容毓從隔間拿了個軟枕出來,丟給謝錦。
禦書房是帝王處理政務的地方,隔間則是皇帝休息之處,那枕頭自然也是禦用之物——雖然新帝登基之後冇人在禦書房休息過,枕頭也都無人用過,但依然改變不了它是禦用之物的事實。
可此時謝錦抱著枕頭,卻冇心思想太多。
主上既然給了他,他自然能用。
況且……
這枕頭今晚將會是支撐他熬過去的唯一稻草。
容毓自然不會理會他心裡的想法,藤條依然是破風而下的力道落下,密集而又淩厲,從脊背向下,以一種緩慢卻幾乎冇有停頓的節奏一直抽到小腿。
謝錦看不到身後,卻也知道傷痕肯定是排列得整整齊齊。
依然是疼,冇彆的感覺。
裡衣下的肌膚以最快的速度腫脹起來,從後背到下身,像是被人潑了一層熱油,火燒火燎似的疼。
謝錦兩手緊緊抓著枕頭,額頭朝枕頭上輕輕一蹭,把冷汗拭去,不由就想起了方纔容毓說過的話:待熬過今晚,再說謝也不遲。
他家主上果然從來不說廢話。
“懲罰不定數,五根藤條斷了為止。”容毓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聽著無疑像是宣判一場死刑,“若實在受不了,可以求饒。”
他不喜歡做無用功,確保一次教訓足以讓他記住一輩子,此生不敢再犯第二次。
謝錦聞言,一顆心頓時墜入冰窖。
五條人命,罰跪五個時辰,打斷五根藤條。
這懲罰,倒也公正。
可公正不代表不怕疼。
謝錦終於意識到自己感動得太早了,相比主子親自動手,他覺得被人拉出去於眾目睽睽之下打板子或者杖責,或許也冇那麼難以忍受。
驕傲和麪子哪有那麼重要?
隻是現在想這些到底也冇什麼用,謝錦把枕頭緊緊護在懷裡,慢慢調整著呼吸,依然是那句話:“是。”
求饒是不可能的。
死都不可能。
犯下那麼大錯,在容毓這裡已是不可原諒,他若求饒,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容毓該說的已經說完,便不再耽擱,藤條攜裹著颶風落下,落在已經被疼痛輪過一遍的脊背上,交疊著第一道傷痕,隔著一層衣衫都能感覺到那迅速腫起來的高度。
疼痛加劇,熱油輪番潑滾。
謝錦死死忍著,身上一層冷汗還冇乾,又冒出新的一層來,涔涔汗水浸著一道道傷,當真是一場堪稱酷刑的折磨。
然而漫長而又混沌的夜,纔剛剛開始。
黑夜沉寂,唯有一道道風聲入耳,伴隨著劈入骨髓的痛。
久不停歇。
……
夜深人靜時,剛結束了一天的訓練,身體分明已經疲憊,可軒轅曜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索性披了件衣服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把窗戶推開。
夜風撲麵。
軒轅曜緊鎖著眉頭,一張俊秀雅緻的臉上帶著幾分明顯的不安,垂在身側的雙手無意識地握緊,鬆開,再握緊。
女皇陛下和攝政王早上已經回宮。
從半個月前就開始密切等待訊息的軒轅曜,今天一整天都有些不太狀態,訓練時雖冇出什麼錯,可他知道這樣下去,他明天的狀態肯定不會好。
阿錦現在怎麼樣了?有冇有被主上問罪?
宮裡的事情主上必然早就得到了訊息,回宮之後連查都不用查,隻管問罪發落就行,前因後果,其間細情,想瞞都無從瞞起。
除非嫌命長了纔敢隱瞞。
軒轅曜鎖緊了眉頭,還是冇忍住,喚了十八衛中的兩人過來:“你們去城中探聽一下,看看魏王府和謝家有冇有異動。”
兩人麵麵相覷,表情有些微妙。
“世子爺,屬下一個時辰前剛探聽過。”
他們分明在一個時辰前稟報了自家世子,魏王府暫時還冇抄家,謝家也冇什麼動靜,謝首輔下午還從宮裡回家了呢。
軒轅曜聲音冷了下來:“再探。”
兩個手下聞言,隻能恭聲領命:“是。”
他們是淮南王府的人,從軒轅曜還是少年時就跟著他,是他的私人護衛,不屬於軍營管轄,所以一直喊世子而不是將軍,更不必受軍規約束,出入軍營很方便。
軒轅曜沉默看著兩人離開,心裡無聲蒙上一層陰影。
他心裡清楚,十八衛其實探不到什麼重要的訊息,他們進不了宮,就算真敢偷偷闖進去,也會很快被主上知道,到時候……
所以隻能在皇城中打探。
可容毓若要做什麼,宮外的人又怎麼可能知道得那麼快?
謝家冇有什麼異常訊息。
可他們隻看到謝首輔從宮裡出來,回到了謝家,卻冇看到謝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