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時晏青走過來,挑了挑眉,拆開了其中一封信。

“天元十四年,春,公主生辰,為公主作畫一幅,公主讚我畫技精妙,央我往後每年為她做一幅畫,我鬥膽私下臨摹了一幅,未敢告知,乞求公主原諒。”

“天元十四年,秋,接連三場戰事打的越來越艱難,皇帝已經發了十道聖旨召我班師回朝,可我想再拚一次,哪怕還有丁點勝算,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送去和親。”

“天元十四年,冬,戰敗。”

“天元十五年,春,皇帝下旨命我親自護送她前往夏國和親,她笑著說沒關係,她是公主,危難關頭為國家挺身而出是她的使命,可我聽到她半夜躲在房裡偷偷哭了許久,是我無能,害她要隻身一人前往異國他鄉,獨自麵對未知的前路和險境。”

“天元十六年,冬,公主被誅殺,皇帝命我帶兵迎戰大夏,為公主報仇,我隻覺得可笑,他如何是想要為公主報仇?他不過是為了自己的野心報仇罷了,天下人負她,可我不能,我該隨她一起去死,可我親手將她送到了斷頭台,是我有愧於她,此生唯有為她複仇,才能安心死去。”

這些從未送出去的信件都已經泛黃,紙張陳舊,可卻能看出來被人一遍又一遍的翻看過。

時窈眼底泛酸,從這些信件的寥寥數語,她便好像看到了兩個人殘忍的一生。

信中從未言明公主是否對他有情,而守住這些情意暗暗守護的人,卻用了一生來救贖。

所以楊長林纔會在公主死後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北涼,成了“叛國賊”,所以他纔會待時晏青如親生一般,培養他成才,所以他纔會對複仇這般執著,不惜一切代價,甚至自己的性命。

她憎恨楊長林,可現在,卻也可憐他。

時晏青將信件收回了匣子裡,重新裝好。

“師父此生唯一的心願就是複仇,說到底也隻是為了我娘,所以阿窈,有些時候,我冇有辦法恨他。”

時窈悶聲道:“我知道。”

他輕歎一聲,將她帶入懷裡:“可有時候,我又很恨他,他暗殺你爹,還將你送到曹放的軍營裡,他不在意你,也不在意我。”

時窈渾身一僵,心裡有些發澀,楊長林若是真的在意他,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傷害他在意的人。

時晏青也是從那時候才明白,原來楊長林也並不是他的親人,楊長林想要的隻是一個複仇的工具,他需要他狠辣無情,需要他謀略無雙,需要他雄才大略,卻不需要他活的像一個人,更不需要他有自己的愛人。

他從來,都冇有親人。

時窈抓住了他的衣袖,心裡很難過,她不喜歡看他這樣脆弱的樣子。

他埋在她的脖頸裡,緊緊抱著她,但他怎麼甘心隻做一個複仇工具?他也想做一個人,也想要一顆滾燙的心臟,想要溫熱的血,所以他不能放開她,死也不能。

——

從山上下來,時晏青隻帶走了那一副畫,那些信件繼續塵封在這間竹屋裡,安排了人在這裡看守。

“還能在林州玩兩日,我聽說這裡的廟會也很熱鬨,明日去看看?”

時窈一聽廟會,眼睛就亮了,立馬點頭:“好。”

他笑了笑,牽著她走進了一間客棧裡。

“喲,兩位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呐?”

“住店,開兩間上房。”

那掌櫃的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實在不好意思,現在就剩一間上房了,其他的都住滿了,這不是明天是廟會嘛,正熱鬨的日子,現在來的人多,實在住不下。”

時晏青挑了挑眉,回頭看時窈,那眼神明晃晃的寫著:這可不是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