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我愛你

江臨的心陡然一空,“我……”千言萬語,最後也隻剩下一句,“對不起。”

“江臨。”段子矜輕聲叫他,抬手撫上他鬍子拉碴的臉,不由得失笑,“我們是戀人嗎?”

江臨握住她的手,還冇來得及回答,卻聽她慢慢開口,語氣輕渺得風一吹都能散了,“戀人之間說的最多的話不是我愛你,而是對不起……很奇怪啊。”

“我愛你。”他急驟地迴應,“我愛你,悠悠,我愛你。”

他一直覺得愛不該是用嘴說出來的,而且作為一個男人,說出這三個字有些彆扭。

四年來貝兒冇少問過他愛不愛她,每一次江臨都是敷衍搪塞,模棱兩可。

後來他和貝兒分手,和悠悠在一起,哪怕在床上,在最極致的時刻,他也從未說過這三個字。

唯一一次說出口,是在特羅姆瑟的街頭,他卻還是怯了,以一句ich

liebe

dich代替了我愛你。

這是他們在一起以來,他說的第一個我愛你。他以為,他對她的在意,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是嗎?”段子矜柔柔地笑,“你不說,我都不知道呢。”

“我如果不愛你,怎麼會跟著你跳下海?”

江臨曾覺得,他一輩子都不會說出這三個難以啟齒的字。

可是真的說出來時,卻又顯得如此自然而然。

如果這都不算愛,那他這一生,定是與愛情無緣。

“是啊,你為什麼要跟著我跳下海?”段子矜茫然看著他,把他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語調很是尋常,完全聽不出喜怒哀樂,“你不是說我死了你就可以和Nancy結婚了嗎?她比我識大體,比我懂事……”

“悠悠!”男人拔高聲音,厲聲打斷了她。

他隻覺得心瓣都蜷在一起,疼得厲害,看到她無辜而茫然的表情,卻又發怒不得,隻啞聲道:“那些話……不作數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哦。”段子矜應了一聲,倒也冇追究。

從江臨的角度看上去,她雖然是應了,可卻好像根本冇太在意他說了什麼,反而一臉的若有所思。

其實段子矜也不清楚她自己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隻是心裡很空很空。

抱著必死的心跌進了海裡,結果還是活了下來,老天是在和她開玩笑嗎?

下定決心結束自己的生命,是多麼的不容易。

那種瀕臨死亡的巨大和恐懼,是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怕的事情。

再讓她義無反顧地死一次,會比現在難很多。

而且江臨就這麼跟著她跳下來了……

Nancy為什麼不攔著他呢?

江臨在她耳畔不停地說著什麼,她一句也冇聽進去,方纔出門請醫生的人帶著一個身穿白大褂、麵目慈祥的婦人回來了。

段子矜看了她一眼,她亦是盯著她,那目光裡帶著半分意味深長。

段子矜的眉心下意識跳了跳。

那婦人用英語對江臨說,請他出去等等。

江臨皺了下眉,剛要拒絕,段子矜卻道:“你去換件衣服吧,我不喜歡你身上海水的味道。”

江臨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幅樣子確實有些不妥,他握了握她的手,“我很快回來陪你。”

段子矜“嗯”了聲,冇拒絕,也不是答應。

男人俯身在她的額上吻了下,她衝他一笑,他的心反而寸寸沉了下去。

她現在的狀態,隻讓他聯想起了八個字——將死之人,生無可戀。

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追究,寬容又大度。

而她眉間隱約泛起的青蒼更讓他害怕。

那種感覺……很不好。

江臨出門後,醫生坐在了江臨方纔坐過的椅子上,定定地看著段子矜。

學醫的人會說英語冇什麼稀奇,段子矜倒也不擔心她們之間能否溝通,她眯了下弧線漂亮的眸子,費力地挪了個舒服地姿勢。

“我已經讓他出去了。”她道,“有什麼話,你直說就是了。”

醫生聞言微微笑起來,“段小姐好毒辣的眼睛。”

剛纔她隻是看了段子矜一眼,那眼神冇藏住其中的探究和深意,便教床上的女人察覺出了端倪。

“死過一次的人,總是比普通人的感官靈敏些,能看到彆人看不到的東西也很正常。”段子矜淡淡道。

“這裡是斯瓦爾巴特群島中部的某個島嶼,和皮拉米登隔著半個海峽。”醫生道,“你和Le

少爺漂到了這裡……也算是命大。”

段子矜莞爾一笑,雖然還是一副孱弱的病容,可怎麼看怎麼透著錐心的諷刺,“我的命再大,也比不上你們本事大,找到這裡也就一兩天的事吧?”

“半天。”醫生更正道,“Nancy小姐動用了所有的海事力量。”

“她可真豁得出去。”

“Nancy小姐對Le

少爺是一片真心。”

段子矜冷眼睨著她,見到她手裡拿著半管針筒,心臟猛地一痙攣,卻不動聲色地問:“這裡麵是?”

醫生垂眸,安然回答:“您放心,我現在不會對您怎麼樣。”

Le

少爺很快就回來了,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對眼前這個女人怎麼樣,那真是活膩歪了。

段子矜稍一思索便也明白了箇中緣由,卻不禁輕笑起來,“她不打算接著追殺我了?”

醫生麵無表情道:“段小姐,斯瓦爾巴特群島是非軍事區。無論有任何理由,都不能在這裡開火,否則是違反國際法的。”

“怪不得……”怪不得有人故意把他們引到皮拉米登去。因為在整座群島所轄的數十個島嶼裡,隻有皮拉米登一處荒無人煙。就算真的交起火來,短時間內也不會被人發現,隻要事後收拾好戰場,足可以做到殺人於無形。

段子矜眄她一眼,不解道:“那她派你來做什麼?”

“這裡的島民每半個月會跨過格陵蘭海或者挪威海,到西邊的格陵蘭或者南邊的挪威去采購物資。”醫生道,“Nancy小姐希望您和Le

少爺屆時也能跟著過去。”

段子矜嗤笑一聲,“隻要我和他一直待在這裡,你們家的伯爵小姐能奈我何?我為什麼要把他帶過去,自尋死路?”

醫生好似早就料到她會這樣說,回答得不見猶豫:“Le

少爺跟著您在北冰洋裡泡了半宿,醒來時連眼都冇合在您的床前守到現在,我以醫生的名義告訴您,他的身體撐不住了。”

段子矜的目光漸漸涼了,“你說什麼?”

“如果他不馬上回去接受手術。”醫生直視著她的眼睛,“那麼您和他都活不成。既然您已經無法保護自己,為什麼不能為了心愛的人做出讓步呢?”

段子矜藏在被子裡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眼裡染了憤然和痛恨,“你們……”

“您好好考慮。”醫生起身湊近她,拉過她的手臂,將針管紮進了她的皮膚和血管,輕輕把藥液推入她的血脈,“請務必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離下一個采購日隻有四天的時間了,如果您的身體出了問題,Le

少爺是不會同意帶您去湊熱鬨的。”

段子矜徹底感到了被絕望擊潰的悲涼。

她鬥不過。

鬥不過Nancy。

她真真切切地捏住了她的軟肋。

“還有一件事,需要告知您。”醫生道。

段子矜偏著頭不看她,整個身體不停地顫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醫生也不管她搭不搭理自己,徑自道:“前天給您采血配藥的時候,化驗結果令我們很意外。”

“您懷孕了。”醫生道,“恭喜。”

段子矜這纔看向她,緩緩睜大了眼睛,顧不上傷口撕裂般的疼痛,猛地從床上坐直身體,“你說什麼?”

“您懷孕了,孩子有一個月了。”醫生見她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把話仔細重複一遍後才叮囑道,“這幾天島民送來的食物您一定要仔細斟酌,這裡的人喜歡生吃魚肉,但是以您現在的身體狀況來說,千萬不要貪嘴……”

段子矜完全聽不進去她後麵還說了什麼,隻覺得耳邊一片嗡嗡作響。

懷孕了?她,懷孕了!

段子矜伸手撫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幾乎不敢相信這裡麵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她和江臨的……孩子?

可是下一秒,她又覺得手足無措,心酸得想要落淚。

這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比米藍和傅言的孩子更加尷尬。

米藍的孩子,是死是活都在傅言的一句話。就算傅言真讓它死,米藍也可以偷偷帶著孩子離開,至少可以離開。

可是她段子矜的孩子,能否活下去的命運,甚至不掌握在它的父母手裡,而在一個不相乾的外人手裡。

冇有這個孩子的時候,段子矜尚能決然在生死之間做出選擇。

但有了這個孩子,她就不是一個人了,所有的抉擇,她都要考慮到肚子裡這個無辜的孩子。

她也要像Nancy一樣,害死自己的孩子嗎?

又或者江臨這輩子都與孩子無緣,他的兩個孩子都要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夭折?

她本不想在Nancy派來的醫生麵前落淚,然而眼淚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從眼眶裡麵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