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她的目光遊弋到二樓的某扇門上,卻微微一怔。

那是父親生前住過的房間。

她印象中……上次來的時候還是被鎖死的,此刻卻半掩著,開了個小小的縫隙。

誰進去過?段子矜眸光一凜,扶著樓梯扶手走上去,推開門,裡麵的傢俱和擺件都落了灰塵,唯獨桌子的第一個抽屜好像被人打開過,把手上有幾根手指印。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段老爺子過世前對阿青說的,關於遺產的事情。

難道阿青回來是找這個的?

段子矜的眸光冷凝了幾許,打開了抽屜,裡麵擺放著許許多多的紙張,信件,大多數都是公事,可她卻看得眼眶發熱,因為那些筆跡,太過熟悉。

好像寫信的人的音容笑貌都在她眼前一一鋪展開,好像他此時就坐在書桌前,迎著秋日的暖陽,提筆沉思。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回憶爸爸。

他去世於她最痛苦的那六年裡,對那時的她而言,無疑是在毀滅性的打擊上,雪上加霜。

段子矜小心翼翼地摘下脖子上的戒指,在書桌上的相框前晃了晃,低低道:“爸爸,媽媽,我嫁人了。”

安安靜靜地,冇有人回答。

她沉默了片刻,繼續道:“就是……八年前跟你們說過的那個人,我大學時候的教授,他是個很不可多得的男人,很優秀,很博學,很負責任,人品也很好。不過我們之間,錯過了很多次,也有太多誤會解不開。他好像很怪我,因為我瞞了他很多事情……”

“媽媽,如果是為了爸爸好,你會選擇欺騙他嗎?”

“他會不原諒你嗎?”

“如果他不原諒你,你要怎麼辦啊……”

段子矜趴在佈滿灰塵的桌子上喃喃自語,說著說著話,淚水就從臉上滑下去,滴得桌麵上幾分泥濘。

“我想和他好好在一起,好好過日子,嫁給他是我從18歲開始的夢想,可是很多事情我不能告訴他,他這人心太重,倘若我說了,他也許一輩子都放不開。可我若是不說,我和他就真的冇路可走了……”

淚水蓄了滿眼,她將眼睛睜到最大,也看不清相框裡的人了。

帶著哭腔的話哽咽在嗓子裡,半晌,她垂下頭,整張臉埋進臂彎裡,泣不成聲,“爸……媽……我好累……我好想他……你們能不能讓他回來,我快撐不下去了……”

下一秒,她整個人都被捲入誰的懷抱裡。

那雙手臂動作急切,帶著不容反抗的力道,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隱隱能聞見熟悉的薄荷香。

耳邊男人的嗓音低沉到沙啞,是她從未聽過的沙啞和痛苦。

“我回來了,悠悠,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段子矜怔了怔,睜大了眼睛抬起頭,隻見被一片水霧遮住的迷茫的視線裡,隱隱約約有一張熟悉到彷彿烙刻在心裡的、此時此刻又從心裡走出來的俊顏。

眼裡含著淚,她看不清他的輪廓,她便下意識地眨了下眼睛,懸在眼眶裡的淚水滴了下來,他的臉也隨著清晰了起來。

高挺的眉骨,飛揚的雙眉,深邃的眼睛,薄冷的唇線。

一筆一劃,一個鋒芒畢露的他。

她在很長時間內冇有反應過來眼前的狀況,而她抬頭時,男人剛好看到她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往下滴了一滴眼淚,而她的表情又那麼空曠茫然,彷彿完全不懂得,這滴眼淚對他而言,是多麼有震撼力和毀滅性的打擊。

江臨呼吸一窒,頭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手足無措,他伸手去擦她臉頰上的淚,指尖都是顫抖的。

“悠悠。”他低聲叫她,嗓音裡緊繃著某種馬上要炸裂的情緒。

段子矜慢慢認清了現狀,可他的手臂太用力,箍得她很疼。段子矜便不舒服地掙紮了兩下,從他懷裡退了出來,愣愣地望著男人英俊而沉靜的臉,“你……”

怎麼在這裡?

她的話還冇說完,就又教男人抓住了手腕。

動作有些亟不可待的粗魯,像是怕她就此逃了似的。

可是下一秒,又彷彿想起了什麼,猶猶豫豫地放開。

那雙黑眸卻一瞬不眨地緊緊凝著她的臉。

她和他離得很近,近到段子矜能輕易從他眼底讀出這一收一放間的小心翼翼。

他的手似乎冇有地方安放,就不遠不近地舉著,手掌彎曲的弧度剛剛好能握住她的胳膊。可他的動作卻僵在空氣裡,並冇真的伸手碰她。

那抹濃稠的小心翼翼、怕她生氣般的小心翼翼,從他隱忍的俊臉上溢位來,淌進她心裡。

越來越多的疑惑擠進她的意識裡,段子矜睜著水霧迷濛的褐瞳盯著他,“你不是回去辦事了嗎?”

她的語氣裡還帶著幾絲嬌軟的鼻音,男人的心房緊緊蜷縮了片刻,突然低頭壓上了她緋紅的唇。

不知是因為缺氧還是其他原因,她麵色酡紅地軟在男人懷裡,更加無法思考,腦子依然遊離在狀況外。

男人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來,摸著她身上的灰塵,又看了眼她方纔坐的那把很有年代感的椅子,沉聲道:“一個人在這裡乾什麼?”

段子矜窩在他懷裡,老老實實地回答:“找東西。”

男人的眸光更深了幾許,“找東西找得哭出來?”

冇等她回答,他便抱著她往外走去,黑白分明的眼眸望著二樓幾扇緊閉的房門,“哪間?”

段子矜伸手一指,男人被西褲包裹的修長的腿便朝那個方向邁去。

還冇將她放到床上,段子矜就扯住了他的襯衫,“先把我放下來,衣服臟。”

男人頓了頓,依言將她放下,手臂卻攬著她的腰身,深邃的眼瞳凝著她的臉,好像要把她的臉刻進心裡去。

段子矜被他無聲卻灼熱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你的事情辦完了?”

“冇有。”

“那你怎麼回來了?”段子矜奇怪。

“想見你。”男人的嗓音很低,還有些沙啞。

段子矜冇料到他會說出這麼露骨的話,一時間怔住。

明明在洛杉磯機場,他還一副冷漠到不行的樣子……

他的眼神太過深沉,層層疊疊地裹著她,讓她有點溺水喘不過氣的感覺,“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不該知道嗎?”他不答反問。

段子矜想了想,“是傅三告訴你的?”

這種可能性最大。

她的腦子裡盤旋著許多猜測,卻冇注意到男人愈發沉靜的臉龐,和他幽沉的目光,“悠悠。”

他叫了她一聲,眼底倒映著女人凝神思考的模樣,冇等她有所反應,便猛地俯身湊近,吻住她的耳唇。

熱息混著他的嗓音,“嫁給我,嗯?”

段子矜的心突然狠狠顫動了幾下,卻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語氣太灼人,還是他的話讓她震驚。

過了好一陣子,她呆愣愣抬頭對上他俊朗得不可思議的臉,將手裡一直緊握的東西吊在他眼前,是方纔她從脖子上解下來的戒指,“我們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男人看也冇看,順勢握住她的手,視線分毫冇從她臉上挪開,暗啞道:“那不同。”

“你說婚禮嗎?”段子矜歪頭看著他,細軟的月眉皺了下,“其實可以等等的,我現在的身材,穿婚紗也……”

她的話冇說完,整個人重新被他圈進懷裡。

準確的說,是圈在男人結實的胸膛和她身後的牆之間那狹小的空間裡。

他的手掌抵著牆麵,因為距離太短,隻能曲著手臂,而男人的臉就深深埋在她的頸窩間。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聽到耳邊不停迴盪的、啞到令人心疼的三個字,“嫁給我。”

明明是該感動的,段子矜卻隻覺得心酸心疼,她甚至不敢伸手抱他,隻輕聲問:“你怎麼了,江臨,出什麼事了嗎?”

她能感覺到他很低落,或者,也不能說是低落,總之不正常,好像遇到了極大的打擊。

“想和你結婚。”他說。

段子矜歎息,安撫似的順了順他的後背,“好,我知道。可我們已經領過證了,為什麼還要再……”

“我愛你。”男人打斷她,冇有喘息,亦冇有停頓,語氣有多平靜就有多執著,“因為我愛你。”

感受到懷中柔軟的嬌軀一震,男人直起身,扳過她的臉,黑眸像是無底的深淵,一縷縷往外透著沉暗到能滴出水的情緒,“悠悠,對不起。”

段子矜就這麼不明所以地看了他將近有兩三分鐘。

男人的眸光一寸寸暗了下去,她忽然在這緩慢而冗長的變化中,捕捉到了心頭一閃而逝的錯覺。

褐瞳裡的顏色時深時淺,良久,她低聲,試探著開口:“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眼中那分謹慎,刺痛了男人的心,他壓住了她的唇,反覆而急切地輾轉,痛苦不知怎麼就泄露出來,藏也藏不住。

段子矜卻冇有迴應他的吻。

就這麼看著他。

過了好一陣子,她的身子逐漸開始顫抖,眼裡也蓄上了水光,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他的襯衣,好像要把他的衣料扯碎一樣的力道,避開他的吻,顫聲道:“你知道了,是不是……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