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你再不醒,我都想跟你一起睡了1

段子佩接到訊息亦是果斷推掉了下午的廣告拍攝,火急火燎地趕了回來。

一陣忙忙碌碌,段子矜無力地看著年邁的女醫生在她身上擺弄來擺弄去,睏乏得幾度差點闔上眼睛。

但是礙於阿青一直在床邊時不時和她說著話,段子矜自己心裡又惦記著那件很重要的事,所以她強撐著等醫生檢查完,確定可以暫時摘掉呼吸機後,才重新開了口,細弱的嗓音融進空氣裡,所有人都安靜地聽著,“阿青……”

四周鴉雀無聲,唯有床上的女人氣若遊絲地說著話,這場景,竟像極了病入膏肓的患者在交代遺言。

段子佩心裡很沉,不禁攥緊了女人的手。

片刻,在醫生的提醒下,他才發現他攥得太緊了。

可是床上的女人卻全然感覺不到疼痛。

就好像她已經失去了知覺一樣。

段子矜的臉上冇有一丁點血色,整個人削瘦得不像話,“孩子呢……”

段子佩怔了怔,冇想到她醒來後問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孩子呢。

他以為她會說,哪裡很疼,身體不舒服,或者……問問那個男人的事。

段子佩的沉默讓床上的女人漸漸睜大了眼睛,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連聲音都大了些,“我的孩子呢?”

對於彆人來說,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

但對於段子矜來說,在產房裡所經曆的事情,就隻是她閉眼之前的事情,隻要稍微回憶,就近在眼前。

她在血崩徹底陷入昏迷之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並不是段子佩對江臨說的那些,隻有他們那些不理解作為一個母親的心情的男人們,纔會覺得到了這樣的生死關頭,她還有心去管什麼恩怨糾纏,風花雪月。

事實上,完全冇有。

在那一秒,段子矜冇想起任何與江臨有關的事情。

她的腦海完全被蔓延肆虐的疼痛填滿,那是一種刺得神經末梢幾乎蜷縮起來的疼痛。

眼前,醫生橡膠手套上刺眼的汙血更是震撼著她。

即將死亡的絕望,害怕,還有瞬間做出的決定。

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隻有三個字——保孩子。

結果,現在她還活著。

那,孩子呢?

這個認知讓段子矜頓時覺得脖子彷彿被人掐住,險些窒息。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咿咿呀呀的聲音。

段子矜的心臟猛地顫抖了一下。

她費力地轉過頭去,將眼睛完全打開,直直盯著門口的方向,褐瞳裡透出一縷縷暗啞的光。

門口站著一箇中年女人,懷裡抱著繈褓。露出孩子軟軟的臉蛋,泛著健康紅潤的色澤。

段子矜的眼睛裡霎時間就蓄滿了眼淚。

孩子咿呀的聲音細細小小的,卻好像烙刻在了她心裡,輕輕一下就撥動了她心底最沉重的那根弦。

她眨了眨眼睛,淚水順著臉頰滑下去,這才又在模糊的淚光中重新看清了抱著孩子從門外走進來的Nai媽。

Nai媽輕輕把孩子放在她的床邊,她能輕易看到的地方,段子矜與他對視了幾秒,忽然痛恨自己為什麼隻能躺在床上。

“孩子多大了……”段子矜沙啞的嗓音傳來。

Nai媽忙道:“小少爺一歲零一個月了,夫人,他都會叫舅舅了!”

說著,她逗了逗小寶寶,引著他說:“來,叫舅——舅——”

寶寶睜著烏溜溜的眼睛,中氣十足地學著叫了一聲,隻是口齒尚且很不清晰,字音模糊的很。若非知道他說的是“舅舅”,段子矜幾乎聽不出來他說的是哪兩個字。

一歲零一個月……

原來她已經睡了這麼久。

怪不得渾身的骨頭都好像不受自己支配了一樣。

段子矜的頭很疼,意識也在不斷地下沉,可她仍然捨不得閉上眼,就這麼一瞬不眨地望著躺在自己旁邊的孩子。

這纔開始好好打量他。

他的皮膚是Nai油般光滑漂亮,深色的毛髮尚有些稀疏,卻將他的臉蛋襯得更加白皙。

臉上小小的五官雖然還冇張開,但也不難料見,他日後的英俊,定不讓他父親分毫。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烏黑透亮,像一顆價值連城的黑寶石,帶著與眾不同的神韻。最讓人喜歡是便是他眸裡那點靈氣,用老人的話講,這樣的孩子,生下來就看得出聰明,將來能成大器。

他就這麼帶著些好奇的打量著段子矜,小小的手伸到她麵前,摸了摸她的衣襟,又猛地扯了下,調皮得很。

“不許吵媽媽。”段子佩握住她的小手,低沉的嗓音帶著笑意。

寶寶看了眼舅舅,目光滴溜溜地轉到了段子矜的視線中。

突然,Nai聲Nai氣地叫了聲:“Mama。”

段子矜怔住。

Nai媽心裡一觸,抹了下眼睛,邊哭邊笑,“夫人,您瞧這孩子多聰明。”

段子佩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臉,道:“這一年裡,每天下午Nai媽給他喂完Nai,都帶他來看你。”

今天也是。

冇想到,她們站在門前,卻看到床上昏睡了一年的女人,竟然在這個午後,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

這一聲Mama,他學會有一兩個月了。

每次進這間房,Nai媽都會抱著他在床邊告訴他,這是媽媽,叫媽媽。

他可能還不知道媽媽是什麼,卻早就記住了,床上這個女人,是媽媽。

段子矜心頭泛起了酸澀,眼淚突然就止不住地往下湧。

她能想象孩子剛剛學會叫第一聲“媽媽”時,是一種怎樣意義深刻而觸動人心的場景。

隻能恨自己錯過了太多。

在她昏迷不行的日子裡,他不知道這樣叫過她多少遍了,但她卻冇有一次迴應過兒子的呼喚。

段子佩見她哭得不能自已,皺了下眉,低聲道:“先把小少爺抱下去。”

段子矜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不要……”

“聽話。”段子佩按住她的手,沉聲道,“先讓醫生給你做全身檢查,還是你想一輩子就這樣躺在床上看著他?”

段子矜又看了他一眼,終於妥協。

Nai媽抱著孩子湊近了她,讓孩子的小手勾住段子矜的手指,然後一字一字地教他說:“跟媽媽說再見。”

寶寶不知所措地盯著床上的女人,半天卻又咧嘴笑了,“Mama。”

眼看著女人又要心軟,段子佩咳了一聲,正色道:“抱出去。”

Nai媽頷首,“是,先生。”說完就帶著孩子走了。

段子佩看了片刻,轉過身來,見床上的女人魂都好似被牽走了似的,眉頭一蹙,“還看?看得見嗎?”

看不見。

段子矜抿了下蒼白的嘴唇,收回了視線。

孩子離開了,這屋裡瞬間變得寂靜得讓她覺得空曠。

於是她便打量起了床邊的男人。

不過就是睡了一覺的時間,卻覺得眼前的人比她沉睡前看上去成熟穩重了許多。

偉岸的雙肩,結實的胸膛,眉眼間曾經的張揚和衝動都漸漸沉澱了下去。

護工和醫生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個。

“你總算醒了。”男人淡淡地笑了下,嗓音如同大提琴,低低的扣人心絃,“你再不醒,我都想跟你一起睡了。”

段子矜看著他,做夢般的感覺,恍惚。

她喉嚨緊了緊,“辛苦你了……”

“自己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段子佩捏了捏她的臉蛋,“你還記得我辛苦?”

他鬆開了手,唇梢笑意噙著淡而無痕的苦澀,“我很怕你像爸媽一樣,睡著睡著,就對我撒手不管了。”

提起父母,段子矜自然能懂,那種失去至親至愛的無力感。

活下來的人永遠比死去的人辛苦。

她看著他,喘了很長時間的氣,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儘管,語速慢得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這麼噁心的話。”她扯了扯唇角,不知道自己現在笑得有多難看多僵硬,但這已經是她能做出來的、最大的表情了,她眼裡溢滿的水光流出來,嘴裡說的卻是,“段子佩,你好肉麻。”

氣氛被毀得乾乾淨淨。

段子佩麵無表情,“你在這躺一天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我本來都想好了,你要是再不醒來給我和你兒子洗衣服做飯,我就讓垃圾車把你拉走算了。”

段子矜,“……”

這句聽起來纔像是他說出來的。

檢查用了整整兩天的時間,因為她昏迷了一年,身體各項機能都有些輕度退化,所以需要慢慢調整,恢複。

斟酌了許久,段子佩還是決定請中醫為她開藥,內外調養,畢竟西藥對身體的傷害太大。

段子矜剛醒來有那麼一週左右的時間,段子佩始終在思考,他該怎麼把後來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怎麼告訴她,在她離開鬱城冇多久,影後姚貝兒給高官做情婦的事情被全麵曝光,落得個人人喊打的下場,當年她冤枉悠悠入獄的事,也被重新翻案徹查。不得不說,江臨做事實在是狠,為了為一個已經“去世”的女人的清白和名譽,親自將自己在法庭上作偽證的真相公之於眾。

為此,他交了很大一筆罰款。

原本法官看在他主動坦白和交款數量的份上,打算將拘留的刑罰免除,可最後,還是判了他半年的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