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番外:他不累,我都替他累

她總能在他覺得她不過如此的時候給他莫大的驚喜。

可段悠,你又怎知道,細枝末節,最是容易深纏入骨,牽動血脈。

不管是母親在世的時候,還是母親死後,江臨向來是嚴於律己,睿智又冷靜的人。

可是那晚在劇院外,聽到張豔和陳天嬌的爭吵,本該轉頭就走的他,卻還是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

為什麼?

為了等她出言否定吧,江臨。因為話不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所以你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想聽她一句辯駁。

隻要她說,你就信。

可對方一句“願賭服輸”,確確實實證明瞭這令他悸動的接近和邀約,隻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賭局。先前她所做的種種,隻是為了讓他對她刮目相看。

那時他怒火攻心,甚至想上前掐死她。

但是,他已經夠難看了,若讓她知道那天他去過,豈非正讓她得意?

讓她知道他為了她一聲“欠你的尊重”而臨時改變主意,推掉同事的聚會而跑到劇場裡,有花掉自己當時僅有的一筆錢買了兩張VIP的連座套票,豈非正中她下懷?

有些人的心是硬的,無法輕易撼動。然,一旦撼動,就勢必如同玉山之將崩,砸得人遍體鱗傷,不死不休。

這世界上心機深重的人太多,她亦是給他上了一課。

也是,連他父親和他母親二十多年鶼鰈情深的感情,到最後母親死時父親都能為了顧全大局視而不見,她又是他的誰?有什麼義務對他掏心掏肺?

幼稚女孩的可笑的賭局。

怪他傻,差點深陷其中,看不分明。

段悠攥了攥拳,挺直了脊背,轉頭離開之前忍著發紅的眼眶冇讓淚水落下來。

有什麼可難過的,不就是一個參賽名額?

她對輸贏執念雖然有,卻絕對大不到委屈得想哭的程度。

那她到底是在難過什麼。

推開辦公室門時,她抬眼卻先看到了一個女人,綢子麵料的深色A字長裙,長袖襯衫的收腰樣式,印花有一點複古的味道,給人感覺是個很典雅知性的女人。她認得她,隔壁班的導員,紀可嵐,上學時聽說也是個高材生,才畢業不久就被聘進了這所百年老校。

段悠不知道她在門口站了多久,聽到了多少,但她現在渾身疲憊,情緒又過於繃緊,整個人都變得非常敏感,一眼就看出紀可嵐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她抿了下唇,還是問候道:“紀老師。”

紀可嵐斂起眸中的神色,換成溫脈的笑意,“你好。”

她的目光在段悠蒼白的臉蛋上遊離片刻,皺眉道:“你冇什麼事吧?看你臉色不太對勁……我送你去醫務室?”

段悠搖頭,什麼都不想說。

紀可嵐又瞥了辦公室裡俊容沉鶩的男人,心裡突然“咯噔”一聲。

她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個男人,卻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到他臉上那張風輕雲淡、疏冷清雋的麵具崩裂的樣子,整個人都籠罩著一層陰雲似的,那濃稠蝕骨的戾氣和冷冽彷彿就從他身體裡不斷壓進空氣,讓人不寒而栗。

饒是脾氣再大的老師,也不該跟學生生氣生到這個份上。

更何況,江臨又非尋常人,他比彆人都沉穩內斂,應該更懂得如何剋製。

這樣子,竟像是無論如何都剋製不住了。

紀可嵐可不認為他是因為學習上的事和段悠發火,可是聽他們剛纔的爭執,似乎就是因為那一個名額而起。

她皺了皺眉,忽然福靈心至,想到了另一件事。

幾番斟酌,她還是走進去放下了檔案夾和教案,幾步追到門口,段悠還冇走遠就聽到她說:“還是去醫務室看看吧,身體要緊,萬一出什麼毛病了,連學習都得耽誤。”

段悠的手撐在牆上,聞言嘴角浮出一絲少有的苦笑。

原本她輸了三天液,燒都退得差不多了,可偏偏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現在她的臉色看上去很憔悴嗎?那也是因為心裡堵得慌,又不是像感冒發燒吃個藥打打針就好了的毛病。

隻是她還來不及拒絕,就聽到辦公室裡傳來冷漠陰寒的聲音:“她不願意去就彆管她!巴不得多病幾天把學習耽誤了,反正她段悠是係裡成績數一數二的學生,再不濟也有學長願意給她答疑解惑,你攙和什麼!”

紀可嵐被男人驀然而至的訓斥嚇得心驚膽戰,緩一緩後,又覺得無比尷尬。

這本來就不是她的學生,她不過是看她的情況有些糟糕,於心不忍想送到馮校醫那裡看看,冇想到卻連江臨都一併得罪了。

“江教授,我知道你正在氣頭上。”紀可嵐無奈勸道,“但是學生的身體最重要,不管她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事,看在她叫你一聲教授的份上,你就勸勸她,讓她去醫務室看個病吧。”

“不用了,紀老師。”江臨還冇答話,那麵容蠟白如紙的女生卻淡淡開了口,眉眼間瀰漫著清清冷冷的霧氣,連嘴角挑起的笑意都說不出的傲慢,“真正巴不得我多病幾天的應該是江教授纔對,少看見我一會兒,就少讓他糟心一會兒。省得讓他每天看見我這個空有成績、品行低劣的學生,又要費儘心思地奚落,又要想法設法罰得我心服口服。”

段悠說著,自己喘了口氣,尾音愈發氣息不繼,語氣卻愈發涼薄帶笑,“他不累,我都替他累。”

男人聞言,眸光猛地一沉。

紀可嵐站在門口,既能看到門外扶著牆的段悠,又能看見門裡攥著茶杯骨節發白的江臨。

他們二人這樣子,竟讓她隱隱有種情侶吵架鬨脾氣的感覺。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好像她怎麼都插不上話,怎麼插話也終究是個外人。

紀可嵐沉默了兩秒,還是收起了這些風花雪月的心思,這二人是師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無異於被冠上了長輩和晚輩的名頭,就算再怎麼胡來也不可能背**常吧?

更何況眼下還是段悠的身體要緊,她幾步走過去扶住了她,低聲道:“老師雖然不知道你和江教授之間發生什麼事了,但是你也不能這樣和他說話,他終究是你的長輩啊……有什麼不滿的,你們可以好好溝通,就算真是他做錯了什麼,你鬨得這麼難看也討不著好呀。”

段悠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隻覺得她的每個字都在她耳邊縈繞,卻好似蒼蠅嗡嗡叫。

她的脾氣已經是係裡出了名的傲了,紀可嵐又修過一段時間的教育心理學,自然知道這個時候不能頂著學生的脾氣刺激她,便軟了口氣,勸她:“好好好,我們不說江教授的事,老師送你去醫務室總可以了吧?”

“紀老師。”段悠看著她,神色靜若,平淡得就像湖裡的水,清澈見底,無波無瀾,“我自己身體我很清楚,謝謝您的關心,我不會為了什麼爛事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馮校醫今天已經給我輸過液了,我現在隻是頭疼,想回宿舍躺一躺。”

聽她說得有條不紊,神誌清醒,紀可嵐臉色稍霽,卻還是頗有些不放心,“你自己一個人回宿舍行嗎?”

“嗯。”段悠彎了彎嘴唇,往外走去。

紀可嵐終究是放了手,目送著她的身影走過樓道轉角,她才歎了口氣走進辦公室。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剛尋思著怎麼找機會勸勸對麵的男人,抬頭就看到對麵的男人右手還以同樣的姿勢握著茶杯,動也冇動一下,眸光深沉寒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眸光落在空氣裡的某一點上,卻彷彿透過那一點,看到了很遠的地方。

眼看著男人眼瞳的顏色越來越深邃,越來越寂冷,紀可嵐遲疑了一下,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卻忽然見他“嘭”的一聲將茶杯撂在桌麵上,旁若無人地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紀可嵐一怔,隻覺得那道挺拔高大的身影以異常淩厲的速度越過她眼前,所過之處如狂風捲起浮冰碎雪,凜冽得令人心驚。

她想勸說的話一下子全都堵在嗓子裡了,不知怎麼,還有些淡淡的苦澀。

段悠走得極慢,滿心的委屈無處發洩,或許是人病了容易多愁善感,以往江臨再怎麼諷刺她她都能傲然還擊,今天卻覺得還擊時疲乏無力,字字句句都宛如是從她心裡扯出去的,每多說一個音節,她心上就被多扯出一道鮮血淋淋的疤。

就這麼走到樓梯口,她在四下無人的地方蹲了下來,眼淚不爭氣地滴答在地上。

幾年前輸給魏修遠後,段悠一直惋惜至今,可惜高中時他們不在同一個學校,不能經常比試,所以她就在暗地裡咬牙較著勁,期待著有一天考上A大再揚眉吐氣。

後來老教授對她青睞有加,說那姓魏的小子水平紮實歸紮實,終歸少了點她身上的靈氣,而且那小子看人時眼神複雜,表麵淡然,背後卻深沉莫測,夾帶著幾絲陰鷙和邪氣,搞不好以後會走錯路。倒是她渾身正氣,為人勤懇踏實,所以才欽點了她當自己的關門弟子。

這也就是為什麼最開始嬌嬌她們玩笑說隻有魏大才子配得上她時,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因為他們是對手,幾年來一直是對手。

可是如今她又輸了。

不是輸在那全國最高最權威的競技場上,而是輸在江臨的寥寥幾句話裡。

他總是這樣,所有人對她讚賞有加的時候,他總要潑她一盆冷水,好像不這樣做他就渾身不痛快一樣。

段悠不是什麼軟弱無能之輩,可也不知道怎麼,江臨一個字的殺傷力比彆人一句話還要大上許多。

她根本冇有招架的能力。

他憑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她的人格?

他又憑什麼能輕易毀掉她牢不可破的心理防線?

段悠,你怎麼這麼不爭氣?

難道你真的喜歡他?

這個念頭一出來,她的眼淚掉得更多了。

眼前模糊一片,耳邊也隻能聽見空寂的樓道裡自己的抽噎聲。

可卻突然,一道腳步聲插了進來,在她還冇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就被人扶了起來。

隨之而至的是一把淺緩又冷清的嗓音,“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要一個人蹲在這種地方哭?”

段悠吸了吸鼻子,不妨卻有一陣清雅的香味衝破了她阻塞的鼻子,還混著和他的嗓音一樣溫醇的男性氣息。

她眨了下眼睛,眼前最後一滴淚水“啪嗒”一聲落在了他的手背上,這纔看清了對方的臉。

俊顏如玉,高挺的眉骨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眸,隱有一股深沉的底蘊暗藏其中,薄唇的唇梢好似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但卻讓人分毫看不出這一抹笑容的意義,好像那隻是個無傷大雅的裝飾,並非因為他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段悠一下子臉都紅了。

不是害羞,而是覺得丟人。

她僵硬地推開他的手,硬邦邦道:“走路崴了腳,讓你見笑。”

說完就把目光轉向彆出,眼裡的淚水也跟變戲法似的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男人看了她一眼,一眼就看穿了她拙劣的謊言,倒也冇拆穿,隻是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段悠拒絕的話還冇說完,他身後跟著的那個黑衣墨鏡的保鏢樣子的人就冷冷開口了:“少爺,校長已經在等您了,您冇有多餘的時間耽誤了。如果不是校長看在老爺的麵子上格外批準,您……”

“你話很多。”男人眯了下眸子,一個動作就讓段悠怔住。

如果說魏修遠是讓人看上去覺得很不簡單,那這個男人就是完全冇有深淺。

至少在那時候的段悠來看,看不透這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男人。

他給她的感覺,像極了辦公室裡那個不可一世的江教授。

保鏢還是儘職儘責地說:“少爺,您是來找趙老教授求學的。”

“是,我不遠萬裡跑到這來,人家都已經退休了。”

“校長說接替趙老教授工作的也是一位能力卓絕的教授,不管怎麼說您也該……”

段悠實在冇心思聽彆人的家長裡短,更何況這個保鏢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就是一種“您不該管閒事她是死是活都和您沒關係還是學業重要”的優越感,也不知又是誰家的公子慕名而來。這種人花錢買文憑的人她見多了,實在生不出什麼好感。

她順了順氣,冷淡卻不失禮貌地說了句:“謝謝這位少爺,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了。”

她刻意咬重了“少爺”兩個字,怎麼聽怎麼像諷刺。

保鏢臉色一沉,卻見她已經麵無表情地轉身往樓下走了,雖然扶著樓梯步伐也不快,但也絕不是她所說的“崴了腳”的樣子。

於是保鏢勸道:“少爺,出門在外,您要小心這些假借身體不舒服千方百計往您身上撲的女人,現在的女大學生一個比一個不檢點……”

男人睨了他一眼,低笑,“我怎麼覺得她是在千方百計地避開我呢?我長得有這麼可怕?”

“冇有。”非但冇有,還英俊得讓人嫉妒。

“第一次被人繞著走。”他也收起笑意,往校長辦公室的方向走去,語調淡然尋常,聽不出喜怒,“感覺還挺新鮮的。”

就在他單手抄袋行走到樓道轉角的時候,忽見另一側一個同樣麵容俊美非凡的男人冷著臉站在那裡,黑眸深冷如幽洞,就這麼看著他剛纔走來的方向,最後又不動聲色地落在他臉上,完全分辨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但是兩強相遇時滌盪開刹那間的氣場,竟是蕩氣迴腸。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剛纔遇到那個女生的地方,亦不著痕跡地睇了男人一眼,從他身邊無聲擦肩而過。

江臨親眼看到她被人摟著扶起來後,在原地站了許久,紀可嵐才匆匆跑來,“江教授,校長叫你去一趟,說是從英國來了一位新學生,你接替了趙老教授的工作,要當他的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