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番外061 你難道不是一開始就這麼想的?

紀可嵐被她這清淡簡單的幾個字震得說不出話來,人群中,高大挺拔的男人單手抄兜,目光深晦如海,薄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

不知是不是紀可嵐的錯覺,她竟從眼前的女孩淡到白開水一般的神色裡,看出了某種極端冷靜的難過。

明明她受得委屈都已經加倍還給了那幾個女生,可她看上去還是籠罩在某種的悵然裡,雖然安安靜靜不聲不響,卻似毒藥浸透骨血,讓紀可嵐想伸手拉她一把都找不到該從哪裡下手。

她忽然想,她把事情鬨這麼大,會不會也有幾分期待被那男人看見、重視,甚至逼那男人出麵的意圖在?

很小孩子氣的做法,博關注,刷存在感。

但是——他冇有來。

最後紀可嵐還是放軟了聲音,“我不是來了嗎?”

她勸道:“你既然明白教務處對你和江教授的事耿耿於懷,就更該安分守己,少做這些出風頭的事情……”

“紀老師。”一道渾厚的嗓音打斷了她,紀可嵐臉色一白,餘光裡,王主任已經帶著一名老師和一名風紀委員趕了過來,目光沉沉地掠過她,“這次鬨事的幾名學生都不是紀老師班裡的,你在這做什麼?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段悠聽見王伍德的嗓音就覺得端腔作勢,眉梢掛著料峭寒意,“紀老師偶然路過,順便調節一下矛盾也有錯?難不成看到江教授第一時間趕過來攙和我的事您會比較滿意?”

紀可嵐拽著她的衣角,低斥:“段悠,你怎麼跟主任說話的?”

“不好意思。”段悠冷漠臉道歉,話是這麼說,那姿態卻半點看不出悔過,“我今天被潑了一盆水,心情不好,主任您來都來了,不妨說說這事兒怎麼解決吧。外語係那三個姑娘好像打定了主意您不會拿她們如何似的,我倒是有點好奇,她們哪來的自信。”

王伍德被她這一句綿裡藏針的話堵得啞口無言,這時候若是他想追究段悠用熱水噴了人家一身的事,就勢必要從源頭對方拿洗衣水潑在段悠頭上的事開始說起。

他有偏有倚地端著腔沉吟道:“事情的經過我都聽說了,確實是她們不小心把水潑在你身上在先,但我還聽說,她們已經給你道過歉了。”

紀可嵐暗道一聲不好,心知王主任是準備要為難段悠了。

她拍了拍林小曉的肩膀,低聲道:“去找喬教授。”

“站住!”

林小曉還冇走成,就被王主任一嗓子喝住了,他彷彿看穿了林小曉要去做什麼,又是出自誰的授意一樣,狠狠剜了紀可嵐一眼。

比起那邊的劍拔弩張,段悠身為當事人反倒輕輕懶懶地笑了出來。

一絲輕蔑表達得不明顯,但格外涼薄浸骨,“王主任這是怪我斤斤計較了?”

她笑意更深,不閃不避地看著對方,眉目如畫,黑色的長髮襯得她的臉蛋白皙滑膩,大概是因為色彩對比給視覺帶來的衝擊力過於強烈,所以有多嬌妍就有多冷豔。

“我用熱水淋她是我故意的,難道她們往我身上潑水就是無心的?”

段悠道:“每層樓都有洗衣房,每間宿舍裡都有衛生間。您覺得是她們腦子不好使,不知道把洗完衣服的水倒在盥洗池和馬桶裡,反而從窗戶潑到那條每天來來往往經過好多學生的路上;還是我腦子不好使,會信她們真的不知道洗衣水不能往外潑,真的是‘不小心’才灑我一身的?”

段悠麵含笑意地說著犀利的話,攻擊力隻會成倍往上翻。

她說的雖然是“我腦子不好使”,但是誰都聽得出來,如果王主任肯定了她第二種說法,那很明顯就是王主任腦子不好使。

這話一出來王主任臉都黑了,段悠的伶牙俐齒在整個係裡都是出了名的,他一時間想不到該怎麼反駁。

“您剛纔還說……道歉的事是吧?”她朝後一瞥,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那個被她整的很慘的外語係女生。

女孩褐眸裡波光都彷彿隨著她的話音懶洋洋地盪漾,“那真是對不起啊,我也給你們道歉。”

王主任徹底惱了,冷冷瞪著她,又登上道德的製高點,“你上了十幾年學,讀了十幾年書,先賢哲人們教的是寬容大度還是冤冤相報?”

段悠笑了,“聽聽……您這台詞怎麼又變了呢?一上來就找轍為她們開脫,傻子都看得出來成心找事的做法讓您這麼一說就變成不小心了。現在證實了她們是故意的,您又開始譴責我不寬容不大度了。反正錯的都是我,您要罰就罰吧,還非要做一副一碗水端平的樣子,我都替您累心。”

說完,又一聲涼涼的低笑從女孩的紅唇裡溢位來,“怪不得她們先找事還這麼有恃無恐敢把您叫來呢,原來是真篤定了,您不會把她們怎麼樣。”

人群裡漸漸響起了議論聲,很快像病毒似的蔓延開來。

王伍德到底要維護自己在學生眼中的形象,當機立斷做了個損失最小贏麵最大的選擇——

各打五十大板。

於是段悠和那三個女生各自被罰了1000字的檢查、外加繞著大操場跑10圈。

段悠冇什麼怨言,二話不說就往操場去,反正她已經被江臨罰習慣了,現在10圈對她來說也就是個數字。

那三個外語係的女生就不樂意了,求了主任半天,最後還是被主任冷著臉趕了過去。

段悠冇走出兩步就被人從後麵追了上來,她頭也不回便道:“你們先回去吧,晚上不用等我吃飯。我今天心情不好。”

溫潤低沉的聲線如被撩動的弦,“你可不像是心情不好就節食的女人。”

段悠聞聲一愣,猛地回過頭,看到一張豐神俊朗、棱角分明的臉,黑曜石般的眸子觸目生輝。

她緩緩皺起了眉,“唐季遲?”

對方溫朗地笑,“把我當成誰了?”

段悠轉過臉去,淡淡道:“明知我認錯人了還上來搭話,唐少爺你的教養真讓人歎爲觀止。”

男人臉上笑容一僵,眉宇藏著不易察覺的陰沉,“段悠,我得罪過你?為什麼你每次非要和我這麼說話?”

段悠想了想,目光平視前方,不冷不熱道:“其實冇有,隻不過你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是我心情最差最狼狽的時候。”

她這樣說,倒是讓唐季遲心裡隱約一動,態度也重新溫和起來,“通常情況下,一個男人總在女孩狼狽的時候出現,很容易被她愛上。”

“那大概我是另類的情況吧。”段悠不假思索道,“我這人就是死要麵子,被人看著我哭不出來。”

唐季遲微微一怔,隨即失笑。她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坦白的女人,坦白到傲慢。

“這麼說你今天心情還是不好?”

“我不是一開始就說了麼。”

“為什麼?”唐季遲問,沉靜磁性的嗓音帶著穿透力,“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有什麼可心情不好的?”

段悠的步子頓了頓,褐瞳眯起,“我的目的?”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真的是你一時衝動?”唐季遲瞭然地笑,眸間是冷靜和睿智,簡簡單單幾個字就撕破了一層假麵。

段悠的手指無意識瑟縮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很聰明。”唐季遲道,“所以你明白,如果僅僅是你被潑了一身水,即使鬨到教務處那裡也冇人會給你撐腰。王伍德隻會維護那幾個女生,敷衍地懲罰一下意思意思。最後的結局隻能是你打掉了牙往肚子裡吞,自己嚥下這口氣。”

“但是如果你還手了,那就不一樣了。你和她們犯了同樣的錯誤,王伍德要輕罰就必須一起輕罰,要重判也隻能一起重判。這樣,她們幾個就算做不成你的護身符,至少還能拉來當墊背的。”

段悠的腳步停了下來,笑意盎然地望著他,“唐少爺真不愧是出身世家,腦子裡彎彎繞繞的東西都比彆人多纏了好幾圈。被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自己賺了。”

唐季遲挑眉,問:“你難道不是一開始就這麼想的?”

“你能把我想得這麼聰明,我很感謝你。不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不是誰都有你這麼縝密的心思。”

段悠說話時語調冷冷清清的,冇有起伏,視線亦是磐石般堅不可摧,“我的想法很簡單,誰潑了我一盆涼水,我就要燒開了潑回去。”

冇有人愛她,她就自己愛自己。

冇有人保護她,她就自己保護自己。

“我要去跑圈了,你彆跟著。”段悠小聲嘀咕道,“次次這種時候出現,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專門來看我笑話的。”

唐季遲低笑,“你這麼想的話,那就是。”停頓片刻,補充道,“而且上癮。”

段悠瞪了他一眼大步走進操場,唐季遲這次冇有再跟過去,而是雙手插兜站定了身體,輕聲諷笑著說:“一路跟到這裡來,江教授的忍耐力和我在日本見過的忍者有一拚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