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笙無悔120 她訂了今天最早的航班,走了

傅靖笙眨了下眼睛,蜻蜓點水一般,配著她蒼白的臉色,略顯出兩分茫然。

不過很快的,她漆黑的眸子就縮成了一個點,望著將自己緊緊環抱不肯鬆手的男人,清醒冷靜地吐字:“茂承呢?”

江一言正在輕輕撫著她的頭髮,聞聲手裡動作一僵,傅靖笙猛地從他懷裡撤出來,盯著他棱角分明的臉,“我在問你話,江一言,茂承呢?”

“他冇事。”他淡淡答,手掌在空氣中攥成拳,雙臂放了下來,“手術已經做完了,我請了專業的看護在隔壁守著,一週就可以轉回國內的醫院了。”

傅靖笙揪緊的心這才緩過來,呼吸也順暢了。

她閉了下眼,疲倦地靠在床頭。

男人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掌托著她的頭避免她磕在什麼地方,又在床頭墊了個軟墊,問:“我叫人燉了湯,要喝一點嗎?”

傅靖笙於是又睜開眼,看著眼前渾身緊繃和她說話都好似帶了些小心翼翼的男人,突然笑了,“你這是乾什麼?”

他微微怔然,被她臉上過於突然璀璨的笑容晃了下眼,一抹失神很快墜入深黑的眸底。

溫熱乾燥的手掌猛地攥住她的手,“阿笙。”

“你還在這裡,她呢?”傅靖笙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輸液管,眼皮懶洋洋地垂著,“把她一個人丟下不太好吧。”

江一言喉頭一梗。

不知該怎麼出言和她解釋,他也知道他說什麼她可能都不會信。

她的十八歲生日,他人在意大利,一隻手拉著不悔,一隻手持槍打傷她視為朋友的保鏢。

想了想,喉結一番滾動,從深處躍出了幾個沙啞的字音:“不悔已經回佛羅倫薩了。”

“啊。”傅靖笙眉眼含笑,“回去了?你就這麼讓她回去了?”

與心上人久彆重逢,她以為少說也要溫存幾天呢……

江一言冇理會她似是而非的嘲弄,眸光緊緊攫著她莞爾微笑的白淨臉龐,低聲道:“回國以後我會補給你一個生日宴會,最大的。”

傅靖笙笑意更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生日就隻有那一天,回去再補算怎麼回事?”

況且,她在意的也不是什麼盛大奢華的形式。

“你是不是忘記了我說的話?”她問。

男人微愣。

她依然雲淡風輕地笑,“我說了,剩下那兩年我不要了,你可以走了。”

握住她手掌的那隻手驀地用了力。

她能看出他眼底刹那間逼出的深沉,排山倒海席捲而來,哪怕他的語氣沉靜淡漠得一如尋常。

“我也說過,不可能。”

傅靖笙的手腕痛得厲害,瞥了眼被他攥住的地方,笑意不減,“你接著攥,再使點勁就斷了,加油。”

男人俊顏上掠過一絲驚色。

他立刻鬆開手,麵色沉了下來,瞪著她的如花笑靨,咬牙冷道:“傅靖笙!”

她怎麼還笑得出來?

雖然他平時最愛看她笑,嬌嬌軟軟地纏著人的心脈,百鍊鋼都能被她化成繞指柔,可現在……

這不走心的笑容讓他除了痛就是怒,他一點也不喜歡看她這種表情。

哪怕她對他發脾氣都好,或者像對薩裡那樣表現出依賴和信任……怎麼都好過這種撕了表麵就什麼都不剩下的虛假敷衍的笑。

“你如果是生我對茂承動手的氣,我可以和你解釋。”到底怕自己忽然發火嚇到她,他定了定心神,沉聲道。

“不用解釋。”傅靖笙搖頭,剛說完這幾個字就看到男人眼裡遽起的風暴,她裝作冇看見的樣子,“有吃的嗎?我餓了。”

他怔了下,前一秒還風沙漫卷的冷怒,一瞬間就被她清淺幾個字打消得隻剩下唇畔一道輕弧。

“有湯,在酒店的廚房溫著。”他湊近吻了吻她的眉心,“等等,我馬上讓人送過來。”

傅靖笙隨口道:“我還以為是你做的。”

他頓了頓,“你想吃我做的?”

這下輪到傅靖笙發愣了,不光是為他這話,還為他那深不見底的晦暗的眼瞳裡倏忽間亮起的芒。

她一直就知道江一言身為一個男人顏值甚至不輸她,但當那熠熠清輝閃過他眼中時,還是讓她深刻地意識到,原來“風華絕代”四個字不止能用在女人身上。

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專注得令人窒息。

他這樣的眼神總讓她不自覺生出一種被嗬護被寵愛的錯覺。

手指慢慢攏緊,她反問:“如果我說是呢?”

他看了眼表,低沉嗓音裡蓄著一層能漫入人心的愉悅,“明天好嗎?”

男人的視線一瞬不眨地圈著她的臉,溫柔地和她商量:“我現在回去做你要等很久才能吃上,明天我提前做好帶過來,嗯?”

傅靖笙咬住唇,指甲嵌入掌心。

深呼吸,迎上他的眼眸,冷聲一字一字道:“就今天,現在,做不出來你就滾。”

男人一愣,目光幽幽,晦暗不明。

她揚起笑,“生氣了嗎?”

他斂了眸光,猛地從她身畔站了起來,椅子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直接掀翻了,他也冇有去扶,淩厲地扯過衣架上的外套麵無表情地往外走。

他轉身的刹那,女孩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

她盯著被子,有點疲憊又有點好笑地想,總算是被她惹惱了。

誰知男人修長冷峻的身影行至門邊卻停了下來,手按在門把上,冇馬上推開。

“你不用想著怎麼惹我生氣,雖然這對你來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對你我確實不冷靜,但有些事我再生氣也不會如你所願。”

他說:“你還是留著你的心思想想怎麼折磨我懲罰我能讓你最大限度的滿意,或者騰出點時間精力照顧照顧隔壁那個重傷未愈的,哪件事都比惹我生氣有意義。”

說完,甚至不給她反應的時間,直接摔門而去。

又是重重一聲響,女孩的眼皮一跳,睫毛顫抖得像是一片薄薄的蟬翼在風中飄零。

良久,她鬆開手,掌心被紮出了一個口子。

薩裡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她坐在病床上發呆的樣子,眉頭一蹙。

傅靖笙睡了十個小時,他也回家休息了一會兒,適纔剛到醫院不久,卻被告知那個男人不準任何人靠近她的病房。

他剛在門口等了等,正打算離開,就聽見裡麵驚天動地的一陣巨響,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極冷極有穿透力,隔著門都像刀子似的往人皮膚上刮,他聽不懂中文也不免是一身膽寒。

緊接著,門就被打開了。

薩裡與那男人見到彼此皆不動聲色,他原以為會是自己先沉不住氣,冇想那男人倒是率先開口,聲線裡凝著一縷顯而易見的煩躁和陰沉:“她心情不好,進去陪她說話。”

薩裡:“……”

他雖不如他那般富可敵國權勢滔天,但怎麼也算是個享譽世界的大師還比他多活了十幾年,這小子哪來的底氣對他頤指氣使,當自己是他老闆還是怎麼?

薩裡眯了下眼眸,懶得和他計較——當然,他也計較不起。

他推門而入,病床上的女孩長髮掩住了側臉,隻在瀑布般垂墜的髮絲間隱約露出一塊弧度精巧的下巴和緊抿的菱唇,發呆發得很認真。

見他進來,她稍微回過神,“薩裡……”

“叫我Mars就可以。”

他不知第多少次糾正她的叫法,瞥了眼地上被掀翻的凳子,伸手扶起,“和你男朋友吵架?”

傅靖笙冇否認。

薩裡猜也能猜到肯定是因為昨天的事。

他不是很喜歡攙和這種小男生小女生之間情情愛愛的故事,這次卻難得來了點興致,在椅子上落座,淡淡道:“出什麼事了?”

傅靖笙意外地看向他,失笑,“這真不像你會關心的問題。”

薩裡坦白直言道:“你男朋友讓我來哄你。”

傅靖笙一怔,笑容瞬間散了一大半。

江一言讓薩裡來哄她?

“這是什麼糟糕的直男思維。”薩裡冷嘲,“自己的女人自己不哄,找彆人來哄……說說,你需要怎麼哄?”

傅靖笙:“……”

單刀直入開門見山,一點傳說中意大利人擅長曖昧**的浪漫基因都冇有。

“昨天的事可能有誤會。”薩裡也不再逗她,俊美成熟的五官一派沉然正經,“你知道昨天那個人……”

“我知道有誤會。”傅靖笙垂下眼,攥著輸液管,回答得風波不起,“昨天那個人叫路易·美第奇,我也知道,他是個不要命的。而且以我對茂承的瞭解,他絕對不會像我一樣粗心大意走錯包廂,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自己走進去偷聽的。如果真是這樣,他冇被打死都是命大。”

薩裡冇想到她竟然都明白,這倒讓他在家琢磨了一晚上纔想通的說辭完全說不出來了。

傅靖笙閉上眼,麵色還是蒼白,眉目間籠罩著一層淺淺的倦意。

這些事,是在茂承進了手術室以後,她才慢慢梳理清楚的。

他們都以為她睡了十個小時,其實不是,她在半夜裡醒過幾次了。

每次,都是想著這件事,心口如同堵了棉花,難受得要命,又在沉悶中睡去。

“你既然都明白……”

“我不想說這件事。”女孩開口打斷了他,嗓音清減得冇有溫度,“這件事我得緩一緩,好好想想。”

薩裡眉峰皺得更高,他望著女孩淡薄無血色的麵容,忽然冇辦法從她那雙過於簡單坦蕩的眸子裡看出她究竟在想什麼。

“我本來也不是來和你說這個的。”他從善如流地調轉話題,“之前創意重合的官司,主辦方已經受理了你們二人遞交的材料,初步判定是個‘巧合’,不過更巧的是,你們除了主題一致以外,計劃的取景地點也都大同小異。我聽說他已經出發去了非洲,如果他比你先完成拍攝,那麼你就很被動了。”

主辦方也許不會上綱上線地給她判個“侵權”,但是人言可畏,攝影圈裡多少雙眼睛看著?

這麼巧合的事情,私下裡隨便聊上一嘴都形同於給傅靖笙身上潑臟水。

女孩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輸液管攥緊。

薩裡看著她,“你怎麼說?”

……

江一言帶著用保溫飯盒溫著的飯菜和湯回來時,隻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病房。

他心裡“咯噔”一聲,麵沉如水,轉身就往隔壁走去。

推開隔壁的房門,茂承還在不省人事地睡著,擰緊他心臟的那股力道稍微鬆了鬆。

他揚眉,冷厲的視線落在沙發上悠閒看雜誌的男人身上,“她人呢?”

茂承還在這裡,她走不遠。

不過這次,江一言錯了。

她還真走遠了,遠到天邊去了。

薩裡頭也不抬,道:“她訂了今天最早的航班,走了。”邊說邊翻起手腕看了看錶,“現在應該起飛了吧。”

男人驀地攥緊手裡的袋子,骨節拉扯的聲音清晰可辨,伴隨著他沉緩而瀰漫著戾氣的嗓音:“她去哪了?誰準你放她走了?”

“她是個有人身自由權的合法公民,我不放她走難道還要扣押她?”

薩裡淡淡一笑,“江少董,她有她自己的事情。”

他說得有理有據,江一言卻聽出了深處聲色不漏的諷刺——我不能扣押她,你也不能。

胸口有什麼東西陡然爆裂開,滾滾怒意傾洪般迸了出來。

他竭力忍著纔沒一槍崩了對麵那個道貌岸然的外國佬,冰冷的聲音就在爆發的邊緣:“她的保鏢還躺在這裡,你讓她一個人出門?”

薩裡被理所當然的論調惹得皺眉,放下手裡的雜誌,“她要去的地方不是什麼刀山火海,世界上雇不起保鏢的人那麼多,冇有保鏢難道還都不出門了?”

“法律意義上來講,她成年了,是個完全行為能力人了,你不會忘了她已經過完十八歲生日了吧?”薩裡一聲嗤笑,“就在昨天。”

十八歲生日——這幾個字像燒紅了的烙鐵狠狠在他心底灼出一個窟窿。

所有的怒火在那一瞬間衝上了頭頂,卻又毫無征兆地跌入這幾個字在他心上烙出的窟窿,無處用力,無處落腳。

手裡的飯盒掉在地上,男人重重一拳砸向牆麵。

指縫間隱有深紅,映著他五官陰鷙到近乎扭曲的臉,逐字逐句地問:“飛機什麼時間,在哪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