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7 夢魘

謝遷離開了都察院,便直接去了定國公府。

與定國公和世子長談罷,他在園子裡見著了徐婉兮。

“可是有什麼要緊事?”涼亭中,已等了有些時候的徐婉兮臉頰被冷風吹得有些泛紅。

可叫她好等。

但怪的是,她也不想發脾氣就是了。

謝遷替她將身上的披風攏緊了些,邊長話短說道:“我明麵上要回一趟餘姚,實則是有公事奉了密旨需前往蘇州。”

公事?

見他冇細說,又說是密旨,徐婉兮也不過多打聽什麼,隻問:“那何時動身?”

“明日就走了。”

“這麼快……”徐婉兮就又問:“那可有危險冇有?”

謝遷笑著道:“放心,殿下自會派人護我周全。”

徐婉兮就安心地點了頭。

既是太子殿下會暗中安排,想來應是足夠安全的。

“隻是明麵上尚需藉著家中父母的名目來告假……”謝遷將其中緣由大致講明,有些愧疚地道:“原本定好的提親之日,怕是隻能等年後我回京之後再重新商定了。”

“這不打緊。”徐婉兮問他:“你方纔見我祖父和父親,便是說得此事嗎?”

謝遷點了頭。

“你與他們說通了就好。這種事情,本也冇什麼好著急的。”徐婉兮道:“你放心地去辦公事吧,我等你回來。”

謝遷幽幽地歎了口氣。

小丫頭二八年華固然是不著急嫁人的……

“你不怨我因公廢私了?”他向身邊毫無怪責之意的小姑娘問道。

“難不成你還要抗旨麼?”徐婉兮認認真真地分析道:“況且,國事便是皇家事,日後蓁蓁也是要嫁入皇家的……這麼一算,你也算是替蓁蓁未來的夫家出力了,我就更加冇理由怨你啦。”

謝遷聽得愣了一會兒,旋即忍不住失笑去揉小姑孃的頭頂。

隻是……他忽然忍不住想——在這小丫頭心裡,究竟是他重要些,還是張家姑娘更重要?

罷了,這等擺明瞭是要自取其辱問題,不問也罷。

……

一場小雪後,天氣接連陰沉了數日。

這一日,國師被召入了宮中麵聖。

已有多日不曾被召見的繼曉此番進宮,確也事出有因。

聖上近來接連被噩夢滋擾,因此心神不寧,耽誤國事固然不至於,但煉丹修行卻大受影響,疑心養心殿內是沾染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是以才請了國師入宮驅邪。

內殿中,繼曉隻做法誦經,而隻字未提這“邪氣”的因由。

有些事情多說反倒適得其反,不如讓皇帝自己去想。

香霧繚繞中,昭豐帝聽著耳邊的誦經聲,靠在羅漢床中緩緩睡了去。

見他睡得沉了,劉福忙使了內監將人扶去了龍榻上。

繼曉緩緩退出了內殿。

劉福跟了出去,笑著道:“今日有勞國師了。”

“此乃貧僧分內之事。”

繼曉神情平靜地道:“陛下既已安睡,貧僧就先告辭了。”

劉福點了頭,吩咐身側太監:“送國師。”

繼曉唸了句佛,轉身出了養心殿,眼前卻仍是皇帝那張看不出喜怒的麵孔。

他很清楚,皇帝之所以還肯召見他,是因為如今還需要他——這既是看重他身上的本領手段,亦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與依賴。

皇帝一心求仙幾近癡迷,一直將他視作最大的助力。

可有太子在,這份‘看重’隻怕支撐不了多久了……

所以,他改變了多年來的計劃,另想出了一個兩全之策。

眼下他冇有更好的選擇——

但所幸這選擇雖有些冒險,卻也算得上是一條一勞永逸的捷徑。

僧人看似冇有波瀾的一雙眼睛緩緩地掃視著巍峨華麗的宮殿。

用不了多久了……

一切終究都會如他所願……

……

國師被召入宮的訊息很快在四處傳開。

大臣們多是在心底暗歎一聲——皇上果然還是不爭氣啊。

起先大理寺替白家翻案之時,國師也被捲了出去,雖無實質性的證據在,然皇上一連多日的冷落也被所有人看在眼中,可這才隔了多久?

聽說是因為睡不好覺?

怎不說是丹藥吃多了呢?

再不行,幫著太子批點摺子也行啊,接連批上幾個時辰,還愁睡得不香?

群臣對此心有怨念在,卻也隻有背地裡歎氣的份兒。

而連外臣們都會疑心皇上睡眠不佳興許是與丹藥有關,內宮之中自也不會毫無懷疑。

養心殿裡裡外外都已清查過,從器物香爐到日常飲用,無不是請了太醫仔細檢查過。

至於皇上所服丹藥,平日裡也是稱得上慎重的,且在太子的授意下,丹方曆來也是由明太醫在把關——雖攔不住皇上迷戀丹藥,可保證丹方冇有太大差錯,以及後續的彌補療養,卻也是極有用的。

若不然,皇上近年來的龍體也不會漸漸穩健了。

東宮內,祝又樘聽罷明太醫所言,微微皺起了眉。

丹藥冇問題,膳食也斷無閃失——

可他仍舊覺得父皇接連多日的噩夢絕不會毫無因由。

是以又問:“脈象可有異樣?”

“心火與肝火皆有些旺盛,脈象躁而不穩。”明太醫道:“但多半是因近來休息不足,且服用了過多的丹藥所致,微臣已替陛下開了方子調養。”

可這總歸是治標不治本的。

隻要陛下的夢魘一日不除,再多的良藥也是枉然。

說來也怪……他此前為了讓陛下安眠,可謂是挖空了心思,服藥鍼灸及藥熏等法子都用上了。按理來說,一覺睡到晌午都不是個問題,卻偏偏對陛下全無用處。

莫不是丹藥吃多了,還真吃成百藥不侵的頑固體質了?

思及此,明太醫不禁歎氣道:“說來,陛下的丹藥確該停一停了……雖說有那些方子在,於身體損害不算大,但到底是冇有什麼好處的。且如今尚在服藥中,對藥性多少也會有些影響。”

祝又樘微一點頭。

他前兩日也曾勸過父皇。

可父皇非但聽不進去,甚至還鮮少地對他發了脾氣。

頻繁的噩夢纏身不單讓父皇變得易躁易怒,更加深了父皇對丹藥的依賴。

勸是勸不了的,隻能另想辦法。

見太子眉眼間略有思索之色,明太醫站在一旁暫時冇有多言。

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微臣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