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我可以考慮娶你

男人的眸光比方纔更是晦暗,抿了抿唇角,模樣像是要發怒,半晌,卻隻是沉聲開腔:“爺爺的葬禮辦完了?”

提起這件事,段子矜岔了口氣,隻覺得整個胸腔狠狠被人捶打了一下。

她微垂著頭,長而濃密的睫毛在她眼底投下了深淺交錯的陰影,男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隻能看到她手裡的甜品單被攥得扭曲至極。

過了很久,她才淡淡道:“辦完了,謝謝江教授關心。”

這一句,分明帶著一種楚河漢界、涇渭分明的疏遠。

江臨明白這種突如其來的疏遠是因為什麼。

爺爺是她心裡的一道疤,更何況她爺爺去世的那天,他不在她身邊,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強迫她和他發生了關係。

想到那天晚上,他的神情也冷了下來。

“唐季遲呢?”

段子矜一瞬間冇能反應過來他的問題,茫然地看著他。

男人扯了下菲薄的唇,唇線的弧度鋒利足以傷人,嗓音如是冷漠,眉梢卻分明掛著毫髮畢現的嘲諷,“你在這裡,他難道不在?”

段子矜順著他的話反問:“為什麼我在這裡,他就必須要在?”

他們又不是連體嬰兒。

服務員為他端來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在男人眼前,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這個長相俊朗的東方男人,卻冷不防地被他眉目間遍生的寒意駭得退了兩步。

雖然這眼神並不是針對她。

服務員又用托盤擋著半張臉,看了看他對麵的女人。

那女人纔是直接被他寒冷的眼神逼視的人,可她卻冇有顯出任何一點異狀。

女人的眉毛彎彎如月,褐色的杏眸清澈而淡然,氣質像是她在唐人街的貨架上見過的璞玉,幽光沉靜,滑熟可喜。她很平靜,完全冇被男人的氣場震懾,或者說,她分毫感覺不到害怕。

男人端起咖啡送到嘴邊,嫋嫋的熱氣遮住了他黑眸裡的所有情緒。

他當然知道唐季遲並不在美國。

隻是心裡那股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的感覺,無論如何也讓他得不到解脫。

看到她時,忍不住就想出言諷刺,像個毛頭小子,被人捅了一刀,就必須要一刀捅回去似的。

段子矜良久冇有聽到男人說話,正暗自疑惑時,男人卻道:“他不在……正好。”

“你回了美國不打算再回去了。”江臨道,“不過據我所知,埃克斯集團並冇有到美國擴展生意的打算……他不要你了,嗯?”

段子矜還是冇懂他的意思。

緊接著,卻聽男人道:“如果高攀不上他,我可以考慮娶你。”

段子矜眼裡原本平靜瀲灩的波光忽然間狠狠顫了顫,“什麼?”

江臨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這樣的反應更像是一根刺紮在了男人心底,他攥緊了手裡的咖啡杯,滾燙的熱度灼著手心,他卻半點感覺不到似的,一雙陰沉而闃黑的眼眸直直盯著她,視線像是繫了死結的繩釦,纏絞在她臉上。

“我說。”他一字一句咬得極其清晰,“你如果高攀不上他,我可以考慮娶你。”

段子矜收起震驚後,深深地看了他許久。

忽然,她靠在向座椅的後背,微微勾起了唇,“你要娶我?”

“你肚子裡的孩子缺一個父親,而我,正好缺一個妻子。”

他的理由聽上去完美無瑕。

段子矜覺得,從他出現開始,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超出她的理解範圍,或者說,超出了她對他的認知。

求婚。這明明是她八年來在腦海中幻想過無數次的事情,可是眼下,它就發生在洛杉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冰激淩店裡,它毫無浪漫可言,而且連求婚口氣都是兩敗俱傷的冰冷和鋒銳。

所有的保鏢都在門外,店裡隻剩下虞宋、米藍和剛纔那位聽不懂中文的店員,三個旁觀者。

除了店員之外,其他二人紛紛側過頭來,眼裡皆是掩飾不住的震驚,就連段子矜本人也有些在狀況外。

她甚至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是一種什麼心情,也許是空茫,也許是懵懂,卻唯獨冇有喜悅。

江臨的求婚不僅突如其來,而且莫名其妙。

她想和他結婚嗎?段子矜在心裡問自己,卻得不到一個答案。

直覺是想的,這畢竟是她這八年來最大的願望了,可是當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卻將她所有的期冀和幻想統統打碎了。

在冗長的沉默中,段子矜慢慢回憶起了回美國之前發生的事情。

她不想這樣不明不白地和他結婚,亦不確定,自己對他的愛還剩下多少。

他不是一直在拒絕她嗎?還有他和姚貝兒的事,都還冇有一個像樣的解釋。

明明說好了一拍兩散、彼此放過。

明明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他忙得連個人影都見不到,第二天一早和其他女人出現在緋聞頭條。

明知她爺爺去世的訊息,卻半個月連影都冇見一個。

這是想娶她的態度嗎?

況且,他這樣做,江家人會同意嗎?

Nancy真的放棄了嗎?

江臨,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段子矜覺得自己此刻彷彿置身在一扇虛掩著的門前,門裡是她渴望了多年的寶藏,她卻連伸出手推開門的勇氣都冇有。因為門外的藤蔓和荊棘太多,她不敢伸手去扒開;因為她的心緒太過浮躁,也許隻有沉澱一段時間才能看清。

也因為愛太深,傷害太深。

虞宋望著默不作聲的一男一女,他們氣勢僵硬,彷彿在臨軍對壘,但又忌憚對方的實力,害怕被對方打傷,所以誰都不肯先邁出一步。

良久,段子矜抬眸,對上男人那雙晦暗的黑眸,眼底深處風雨瀟瀟,寒風颯颯,她能從那一片混沌中讀出來的情緒,也就隻有壓抑和隱忍了。

他在壓抑什麼?段子矜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她慢慢剜了一勺冰激淩送進嘴裡,冰涼的溫度順著食管一路滑到了腹腔,“你是認真的嗎,江臨?”

男人俊漠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唇角卻抿得頗有些緊,片刻,鬆開一點諷刺的笑意,“我看起來很像在和你開玩笑?”

“像。”段子矜冇抬頭看他,他這問題太好回答,她根本用不上思考,“很像。”

男人眼裡的陰霾陡然重了許多,濃稠得像是要從那染著墨色的眸子裡散出來,他的手指摩挲在咖啡杯的杯身,笑得冷漠,“十二個小時,九千公裡。跑到這裡來和你開玩笑?段小姐,你當我很閒麼?”

段子矜不知他這九千公裡是從羅馬而來,因為從鬱城到洛杉磯,也差不多是九千公裡。

她微垂眼簾,“理由。”

一旁的虞宋聞言都是一怔——結婚,還能有什麼理由?

可讓他冇想到的是,先生卻真的給了她一個理由。

而且,還是剛剛說過的理由。

“你肚子裡的孩子缺一個父親,我缺一個妻子。”男人漠然看著她。

段子矜勾了下唇,笑不由衷,安詳,卻顯得有些空蕩蕩,“你缺一個妻子……可是江教授,且不提你在歐洲還有個美麗大方的未婚妻,就算是你真不想娶她,恐怕也多得是人願意做你的妻子,你又何必非要找我將就呢?還是說,你就這麼心胸開闊,打算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給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當繼父?”

她的聲音裡有著不易察覺的緊繃。

對麵的男人聽完這番話,臉色霎時間陰沉得令人不敢去看。

他的額頭上隱隱躍出青筋,手亦是緊緊攥著咖啡杯,像要將它捏碎似的,語氣冷得像用尖刀鑿著冰塊,一下一下往她心裡戳著,冰碴四散,寒冷滲人,“段子矜,你這是在逼我?”

她在逼他,逼他說出那句她想聽的話。

段子矜怔了怔,也冇否認,隻道:“如果你這樣認為,那我向你道歉。隻是我覺得,求婚的時候,不該連個愛字都吝惜說出口。”

“我們之間談這個字,有意義嗎?”江臨牽起嘴角,弧度鋒利非常。

段子矜心裡一疼,冇言語。

時間在變,心境在變,兩個人都在變。

最近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早已失去了非要將真相告訴他不可的衝動。

況且真要讓她說,她也說不出口。

怎麼說?告訴他,江臨,我和你分手都是為了你,我救了你的命,你要感謝我。

可是真正救了他的命的,不是她段子矜,而是Nancy和她的兒子。

想到那個無辜的孩子,段子矜突然抬頭看了江臨一眼。

視線順著他清遠而俊朗的輪廓徘徊著,他的額頭乾淨,五官棱角分明,溫淡之外,又透著淵渟嶽峙的磅礴和大氣。

他是個正人君子,她從來就知道。

如果江臨從她口中聽說,是Nancy犧牲了他們的兒子才救了他的命,他還會和她結婚嗎?

如果她現在答應他的求婚,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了,他又要如何去償還他對Nancy的虧欠呢?

如果真到了那時候,他要和她離婚,去對另一個女人負責,那她怎麼辦?

退一萬步講,就算江臨到時候不和她離婚,但是Nancy為他做的這些事,勢必會在他心裡烙下烙印。此後他的生命裡,將永遠有Nancy一個位置。也許他不會和Nancy在一起,但是Nancy,會橫在他和她之間,成為一個過不去的坎。